1970年7月,我们被从农村招工到筹建中的一家三线水泥厂。因厂区的芦席棚子都已人满为患,我们这批知识青年中的男生就被分到远离厂区50里开外的矿山,因为那里还有三个半芦席棚子可容纳我们这108个“和尚”。
两辆卡车将我们拖到了荒无人烟的矿山。举目四望,怪石嶙峋的山上只有我们这几座孤零零的芦席棚,没有水(饮用水要到山下二里外的小溪沟去挑),没有电,也没有床(只在夹着石块的青草地上铺上一张大芦席作为我们临时的床),吃饭则要走几里山路到山下一个临时的食堂。面对此情此景,我们这一帮子知识青年群情激奋了。因为我们被招工时,负责招工的干部曾向我们介绍是去一个很现代化的工厂,单身宿舍、床、医疗设施什么都有。
我们一下子感觉上当受骗了,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后,一致认为:要下山到厂部去请愿,要求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否则,我们宁愿退回农村。
第二天早上,除了留下几个人员照看行李外,其他人开始向厂区进发。由于拦不到车,我们决定走到厂区去。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头上缠一条毛巾,以抵挡夏天的骄阳和擦汗水,戏称自己是一支敌后武工队。最开始,我们一路上谈笑风生,有时还唱歌。可渐渐地,我们疲惫了,也饿了,但路上没有一家卖东西的小店。偶尔看见一块西瓜地,我们像饿狼一般扑过去,可是那瓜还没有成熟,我们也不管,便一人摘一个来吃,可惜,只能解渴,不能充饥,还留下了“鬼子进了村”的笑柄。
夕阳西斜时,我们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厂区。可是厂里没有领导出面来接待我们,也没有人理睬我们。我们千方百计找到了那位招我们来的干部,他见我们个个气得青筋直鼓,吓得发抖,赶紧掏出个小本本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马上向领导汇报,保证解决你们的问题!”
我们见他处处赔小心的样子,不好动怒,便七嘴八舌地把我们的要求提了出来。那位干部一条条记了,说是即刻去找领导汇报,就一溜烟儿跑了。结果,我们再也没找到他的踪影。我们因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谁是领导,成了散兵游勇,只能各自想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到了第三天傍晚,才有人通知我们到当地一个棉花仓库开会,说是有领导要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以为总算要熬到头了,一个个强打起精神赶往开会地点。厂领导终于出面了,据说姓赵,是部队一个副军长,当时挂职于省国防工办副主任兼我们厂的总指挥。
赵副军长一开口就显出了军人的作风,雷火霹雳般训起我们来,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提到我们的条件。最后,他又严厉地补充道:“你们是怎么从矿山走下来的,再怎么走回去!至于你们说要求退回农村,要走你们自己走,户口我们是不给你们的!”
我们被训了个狗血喷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因为谁都知道,在那个时候伸头,就有可能被打成反革命!再加上户口卡在他们手上,我们只能面面相觑、垂头丧气。正不知怎么收场才好,那位招工的干部又出现了,讨好地对我们说:“我给你们找了辆汽车,你们可以坐汽车回矿山。现在不走,就只有走回去了!”我们一听,赶紧跟他走了出去,争先恐后地爬上汽车,回到了矿山。
这次下山请愿不仅没有给我们解决任何问题,相反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几天后,赵副军长给我们矿山派来一个姓阎的军代表,专门来管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知识青年。阎代表不苟言笑,总是阴沉着脸,好像他面对的都是阶级敌人。
阎代表到矿山来后,首先组织我们政治学习。他要我们背诵毛主席的“老三篇”,并把会不会背“老三篇”上升到对伟大领袖和对党的热不热爱、忠不忠诚的层面上。在那个时代,上升到这个层面就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当时在窝棚里最常见的场景就是我们彼此找个对象,你拿着“红宝书”,让对方背给你听,然后反过来。有背错的地方,就相互提醒,学习的劲头比我们小学考初中时还要认真。只不过小时候是家长逼的,而当时是被政治压力逼的。
到了规定的时间,我们大部分都能将“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但有几个却指望阎代表以班为单位,集体背诵,好来个滥竽充数蒙混过关。可阎代表偏偏认真到要我们一个个上台去背,结果他们几个背得断断续续。阎代表当即就发了大火,对他们进行了严厉批评,还让他们对着领袖像垂首认错、在领袖像前日夜诵背,不许吃喝拉撒,什么时候能通读背诵了,方才解放。
经过一个多月,无聊无趣的背诵阶段总算过去,然而阎代表又要我们来个灵魂深处的革命。在每天的政治学习会上,要我们轮流发言,深挖自己心灵深处和头脑中存留的“封资修”,并号召我们检举揭发同伴中的“封资修”,诱导我们写揭发材料送到他那里,并美其名曰:这是靠拢党组织的表现。我们人人自危,个个精神高度紧张,害怕有什么把柄被别人揭发出来而遭批判。当时有一个同伴爱理光头,结果被检举揭发为这是对社会主义的不满而遭批判。
阎代表还逐个找我们谈话,重点询问上次下山请愿是谁出的主意,谁带的头。我们都清楚,这个请愿的头,很有可能被打成“反革命”,遭批判不说,甚至会坐牢。所以我们都说不知道,或说都是自发下山的。有的被逼急了,就把责任推到梁军的身上。梁军在跟我们上山请愿回来的第二天,就卷起铺盖下山了,临走时大大咧咧地宣布:“老子参军去!”阎代表便有意在大会上郑重宣布:梁军的户口档案在我们手上,他会乖乖回来的。
然而,让阎代表失望的是:梁军的师长父亲让自己的一个老上司某军军长直接安排梁军参了军,那位军长派人到厂里来取梁军的档案时,厂里只能乖乖地奉上。两个月后,梁军还给我们来了封信,说他在部队入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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