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
赵一曼在昏迷中听见有人说话。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慢慢地睁开浮肿的眼睛,看见一个穿白衣服小姑娘站在面前。她想坐起来,可是动不得。她喃喃地说:“我来到了什么地方?我来到了什么地方?”
“你是在医院里。”身旁穿白衣服的小姑娘低声对她说:“我们这里是市立医院。”
赵一曼微微地抬起头,她看见洁白的墙壁,闻着一股药气味。她明白了,敌人还没把她杀死,敌人还想软化她。她冷笑了一声,接着,向身旁的小姑娘问道:“你是鬼子派来的吗?”
“不,不,”小姑娘摇着头,她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含着无限的委屈,“我是护士,我叫韩勇义。我也恨鬼子。”
一个约摸40多岁的医生悄悄地走过来,他摸着赵一曼的脉搏,两眼流露着同情的光芒。他痛心地自语着:“唉!他们太无人道了,太无人道了!”说着把赵一曼的手轻轻地推进被窝里,慢慢走出门去。
现在,赵一曼确信自己还活着。她也明白敌人的阴谋,但是,她身边的人是怎么样的,她不了解。这些人也许是医生,也许是披着白衣的凶手。她又向身旁的小护士说:“小姑娘,你说吧,鬼子到底对你们说的什么?”
护士小韩伏在赵一曼脸上,恳求地说:“你相信我,我们这里也有好人。刚才来的是张医生,他是个好人。”她转脸向门外望望,压低声音说:“这里没有日本人,只有一个看守,他是中国人,就是门外的那个。”
正说着,那个看守悄悄地走进来。这个人20来岁,生着一张朴实的脸。他走到赵一曼床前望着她,怜悯地摇摇头。
赵一曼微笑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一曼在医院里,接连十几天是昏迷不醒。42度的高烧连续了好几天。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威胁着她的生命。负责看护她的张柏岩医生,费尽了心血,把赵一曼从死亡的道路抢救回来。
赵一曼的伤势渐渐好起来。她躺在床上,向病房里的医生、护士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16岁的小护士韩勇义,是个胆大而热情的小姑娘,每当赵一曼讲说起抗日救国的事来,她总是瞪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听着,她敬仰面前这个流血的女强人。
看守赵一曼的警士董宪勋,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这些年来,他在日寇警察厅当差,只是为了混饭吃,他常常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和悔恨。每当赵一曼对医生护士讲抗日救国的事,他就站在窗外偷听。后来,他索性走到赵一曼床前,向她询问一些事。赵一曼以坚贞气节,以她的革命道理,激荡着韩勇义和董宪勋的心。韩勇义、董宪勋也想从她那里得到一条光明的出路。
逃出牢笼
这时候,东北抗日联军的活动,已由乡村转入了深山密林。日寇多次派大兵团“讨伐”也找不到抗联战士的踪迹。他们多么想从赵一曼嘴里得到线索啊!赵一曼伤势好了些后,又被拉上刑堂,但是,他们依然什么也得不到。敌人见严刑拷打达不到目的,便改变了方法,每天派一些化装的特务,混进病房,向赵一曼花言巧语,企图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套出些秘密。自然,这是瞒不过赵一曼的眼睛,她警惕着,小心应对。可是频繁的打扰,使赵一曼厌烦,她安排了一条避免和特务谈话的办法,每当特务们来到了医院,董宪勋便告诉赵一曼,韩勇义便给赵一曼服安眠药片。等特务们到病房来的时候,赵一曼已经沉沉大睡了。
“下这样大的雨,他们还会走路吗?”小韩天真地问道。
赵一曼伸手抚摸着小韩短短的头发,又对她讲起抗日联军的故事。
突然,董宪勋满身湿淋淋地走进来,神色很慌张。他低声向赵一曼说:“事情不好,我听翻译说,日本人要处决……你……”说着,泪水就从他眼里流了下来。
赵一曼什么也没说。她仍是望着窗外的暴风雨。小韩紧紧地抱着赵一曼的一只手,两眼汪着泪水,全身不住发抖。
赵一曼沉思了一会,望望门口,低着声向董宪勋和小韩说:“不要哭,你们要是有胆量,能不能帮助我逃走?”
“只要你能逃出去,我死了也情愿!”小韩激动地说。
“我也愿意跟你逃走!”董宪勋也说:“我不能再帮助鬼子杀自己的同胞了,我要走………”
第二天夜晚,大雨还在下。哈尔滨大马路上的路灯,显得特别暗淡。一辆出租小汽车悄悄地开到了医院的后门外。小韩、董宪勋扶着赵一曼,爬出后墙,上了小汽车。
小汽车像一只离开弦的箭,在大雨滂沱的马路上飞驰。顿时在风雨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