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王绾的预见(3)
这理应是个历史真实:秦始皇对六国之后是比较仁慈的。他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残暴,因为他没有赶尽杀绝。
张良就在这个相对宽松的政治气氛中,赍着他的秘密活动资金上路了,此行,他一直向东。
张良为什么选择向东?
在这里,就可以适用“英雄所见略同”这个成语了。和王绾的预见一样,张良坚信,在帝国统治力稀薄的地方,他一定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合作者。
道理很简单,天高皇帝远,那是可以为非作歹的地方,这正如月黑恰是杀人之夜,风高正是放火之天一样。
当然,张良选择向东,而不向南或向北——张良可没那么多脑袋敢向西,那可是帝国的龙兴之地——还有一个理由,他在那里有一个熟人。
此人号曰仓海君。
关于仓海君的身世,我们只知道他似乎是东夷的君长,其居住地大约在今朝鲜半岛东部。除此之外,其他的一概阙如。
至于这个熟人是如何熟法,文献也语焉不详。《史记》只是说:(张)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
初读这句话,感觉很突兀,这分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司马迁却要硬将它们扯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呢?细思之后,我发现,这里大有文章在。
我们知道,古人写文章,特别是造纸术发明之前,那是一定要惜墨如金的,原因在于他们要将文字书写在竹简上,容不得有过多的废话。可以用帛,但那是昂贵的奢侈品,非常人所能及也。
惜墨如金的结果有二,积极方面的意义是省了材料,似乎有利于低碳生活,但消极方面却也造成相当的阅读困难。
对历史文献的不同见解,乃至众说纷纭,公案不断,皆是由后者引发的后遗症。
由此就催生出古文爱好者在阅读古代文献时,必须具备的一种素质,即有能力有眼力,根据上下文、时间、空间、情景、对象、话语前提等因素,来判断和把握文句间内在的必然联系,从而准确提炼文句的意思,这在术语上称为语境,或曰文脉。
它是正确理解一个句子的全部意义的金匙钥。
由此来看,司马迁先写了看似无关紧要的“尝学礼淮阳”,然后再写要紧的“东见仓海君”,这两者之间理应是有某种必然的内在联系的。
就是说,司马迁其实是要告诉我们,张良当年在淮阳学礼,与后来的东见仓海君,是有其历史渊源的,他只是省去不必要的过渡性语言而矣。
基于此,我有一个大胆地推测,可能的情况大体有三:
一,张良与仓海君同学于淮阳(河南淮阳)的某位名师,也即他们是同门师兄弟。
二,张良在淮阳地界鬼混的那些日子里,一路神仙到了朝鲜半岛,结识了仓海君。
三,张良师礼的即是仓海君。
第三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虽然孔子说过“礼失求诸于野”,但再“野”也野不到东夷去学礼。除此之外,第一第二种情况皆有可能。
我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第一种,因为淮阳当年恰属于文化渊源深厚的古中原的范畴,仓海君极有可能也慕名到那里学礼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是,他俩相熟是铁定的事实了。
张良此一去,还真跑远了,竟然跑出了帝国的势力范围之外,而不只是空气稀薄的地方。
仓海君也没有辜负张良的厚望,力荐了一位力大无比的勇士,其拿手好戏是,挥舞百二十斤重(约合现在的75斤)的铁球就如板上走丸。
于是,张良带着那位花大价钱顾来的勇士,勇士带着百二十斤重的铁球,杀将回来了。
这回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