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刻字凉玉
回到县衙时,天已蒙蒙亮了。顾不上休息,朱子寿即刻令捕快四处查探,尽快搞清案发现场、白炭的来历和鞋印的主人。杨成亲自带人调查林万和的身世来历,看看究竟有无仇家。奔波了一天,总算有所进展,查出林万和并非本地人,十几年前才搬来周安,之前曾在淮北某地做生丝生意,大管家和所有家仆都是从本地雇佣,无人知道林家此前居处何处。正如管家所说,林万和一向谨慎,很少与人交往,似乎并无仇家。杨成还查访了周安县几十家炭行,得到重要消息,有一背炭人说十几天前,有人叫了四篓炭,让他送到六里坡。而在窖洞中,那堆炭差不多正好四篓。杨成已经问清,买炭人像个富贵公子,十七八岁,有个明显的特征,是鹰勾鼻。
鹰勾鼻?朱县令心头一振。在周安,有鹰勾鼻的人并不多,富贵而有鹰勾鼻的更是少而又少。
朱子寿与杨师爷正梳理着案情,有衙役匆匆来报,说林家又出事了!林家12岁的小少爷突然失踪。林家人,都要急疯了。
朱县令不敢怠慢,带着杨师爷匆匆赶奔林府。林府一片肃杀之气,两盏昏黄灯笼挂在大门口,门口两侧的招魂幡在风中飘摇。
管家将两人迎进门来,只见正屋摆着灵堂,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披麻戴孝,呆坐灵前。无疑,这就是林夫人了。朱子寿略一掐算,小少爷才12岁,当是此女四十之后所生。
听说县令大人来了,林夫人转过头,神情悲凄。她和林万和老年得子,视若珍宝,想不到丈夫一死,小儿就不见了。中午他还在夫人隔壁卧房酣睡,下午一直没见,以为哪个家人带他外出。因为丧夫之痛,林夫人无暇顾及孩子。想不到,直到天黑仍不见小少爷。问遍家丁,没有人带他出门。倒是在他的房间,发现一块凉玉,上刻一个“钟”字。
“老爷圣明,找到杀我夫掳我儿的凶手一定要千刀万剐、万刀凌迟!”林夫人咬牙切齿。
朱县令一边好言安慰,一边暗想:林夫人出语恶毒,是因为丧夫失子之痛呢,还是本性使然?他偷眼观察,从林夫人的眼角眉梢,隐约察觉出一种阴狠毒辣。
拿过冷玉,朱县令看了两眼,递给杨师爷。
冷玉有婴儿掌心大小,握到手里,微微发凉。传说冷玉出自歧山,夏天佩戴身上,能静心凉体,是大户人家喜欢的饰物。
“看来是钟姓人带走了小少爷。”杨师爷说。
朱县令点点头,他也如此猜测。周安县城里只有一个大户人家姓钟,家主名叫钟鸣,拥有周安县最大的茶庄。早年钟家也曾开绸缎铺,但后来林家绸缎庄越来越兴盛,钟家却慢慢没落,被迫改行。这其中是否有积怨嫌隙?重要的是,钟家人都有周安罕见的鹰勾鼻!
回到县衙,还没等朱县令差人去传钟家人,钟家茶庄二掌柜却慌慌张张地报案来了:钟家公子也失踪了!
钟家家财万贯,却像林家一样,只有一颗独苗。不过林公子已经长大成人,能诗能赋,风流倜傥,深得钟鸣喜爱。钟家公子于昨晚离家出去,起初以为眠宿烟花,想不到第二天仍不见回来,遍寻烟花柳巷根本不见踪影!
朱县令闻听,脑袋都要炸了。他来周安三年多,虽说也出过几起离奇怪案,但像今天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连环套案还是第一次遇到。难道自己命运多舛,在周安任期的最后几天居然会不得善终?
朱县令紧锁眉头,问钟公子这几天可有异常?二掌柜摇头,说不见异常。朱县令拿出林家小少爷卧房里搜出的凉玉,问二掌柜可识得此玉?二掌柜拿过来看了,脸上一喜:“正是我家公子所佩!他人在哪里?为何这玉……”
朱县令不再理他,附身向杨师爷耳语了几句。杨师爷会意,起身离开。不过两袋烟的功夫,杨师爷带人取回了钟公子的一双靴子。将靴子放到在窖洞中取回的靴底印模中,丝毫不爽!
“如此看来,证据确凿,林老爷系钟公子所杀,林少爷也是钟公子所劫。他的失踪,应该是畏罪潜逃!朱大人可以一面派人缉拿钟公子,一面结下文案,来日上报州府,此案即告一段落,朱大人尽可放心进京赴任。余下的事,自有后任县令打理。”杨师爷对朱子寿说。
朱县令手捻胡须,沉思半晌,摇摇头:“我倒觉得此案另有玄机,不似这样简单。第一,这冷玉可能是无意遗落,也可能是故意放置,不足为凭。第二,钟公子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怎会使双雷贯耳之术,且一击致人死命?第三,杀害劫掳父子二人,必定有着深仇大恨,钟公子不过十七八岁,此恨何来?第四,凶手谋划已久,钟公子毛头少年,哪会有如此心机?退一万步说,即便凶手确是钟公子,林家小少爷生死不明,我又岂能坐视不管一走了之?”
“朱大人多虑了。”杨师爷上前一步,说:“据我所知,钟家乃是武林世家,曾祖曾经中过武状元。钟公子曾祖父钟武德曾在异地任武官,钟公子父亲也曾在距此几百里外的东岭任过捕头。15年前,他们才迁居此地。”
“莫非钟公子只是藏而不露?”朱县令觉得杨师爷的话有些道理。钟家家世,他也有所了解。就任周安时,朱子寿就在进入山口的崖壁上见到过钟家祖上题字:浩渺烟波在,物是人非时。那题字落款是“中德武”,而非“钟德武”。后来他特意打听过,知道钟家四代之前曾是一金姓武官的家仆。至钟家曾祖,因为聪颖好学,一直陪侍小主人习文研武。长到十三四岁,能文能武,竟成少年才俊。主家爱才心切,亲自把家传武艺悉数教给少年。19岁时,主家送他进京应考,竟一举夺得武状元。钟家自此显赫,但从不敢忘记金姓主家提携之恩,一直视金家如再生父母。所以,但凡留迹之处,从不以“钟”示人,“钟”去“金”边而为“中”,以示对金家感恩戴德。这样说来,钟公子表面柔弱,暗藏武功,也不是不可能。
“我还听说一件事,因为无凭无据,没敢对大人讲过。如若属实,可以解释钟公子为何要痛下杀手。”杨师爷继续分析说。朱县令微微皱眉,问是什么事?杨师爷叹了口气,说传闻林夫人待下人极苛,数年前曾乱棍打死林万和的通房丫头。更残忍的是,那丫头还怀有三个月身孕。那丫头本是城东私塾先生的女儿,因为家道中落,私塾先生无力过活,被林万和三百两银子买进家。想不到,不到一年就死了。私塾先生又恨又愧,三天后吐血而死。
“这与钟公子又有什么关系?”朱县令不解。
杨师爷微微一笑: “钟家公子曾跟东城私塾先生习文。与小师妹有旧,也是情理之中。”说到这里,杨师爷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庄重起来:“朱大人,倘若真相确是如此,钟公子的目标其实应该是林夫人才对!”
朱子寿深以为然:“对,先杀老爷和少爷,恐怕只是为了让她饱尝生离死别之痛,也因他们容易下手。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搜寻林少爷和钟公子,一路暗中埋伏在林府四周,一则保护林夫人,二来守株待兔,只等凶手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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