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到了深秋。裴少安本又动了进山猎狐的念头,只是小儿子体弱,换季的时候又得了寒热,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张太医也没法子,只能嘱咐他们多注意一些饮食、保暖,把冬天捱过去也就好了。裴少安看着小儿子病恹恹的,哪里还有猎狐的念头。
渐渐地,小儿子的病却又有变坏的征兆,夜里不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就是突然惊醒过来,忽大哭,忽大笑,癫狂不已。有一次,竟还指着裴少安的鼻子说,他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他迟早要他血债血偿,惊得一家大小目瞪口呆。
小儿子是被妖魅迷住了,一定就是那回猎黑狐时,侥幸跑掉的小黑狐。裴少安杀了大黑狐和银狐,可不就是它杀父杀母的仇人?
真正让他彻底相信的,还是前天晚上。他守在小儿子的病榻前睡着了,蒙咙间被一阵凄厉的嚎叫惊醒,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大雪遍野的山上。
他身上暖和的狐裘,竞突然变成了一只肥硕强健的狐狸!一颗毛茸茸的头就贴在他的胸口,“咝”的一声冲他的脖子张开了森白的利齿
裴少安大睁着眼睛醒来,这才知道是梦,但脖子上却一片温热,他拿起镜子一看,脖子上竟有一个新鲜的咬痕!
裴少安顿时崩溃了。他发疯似的扒下了身上的黑狐裘,狂吼着扔了出去。全家人都被惊醒了,小儿子吓得哭起来。
一片混乱里,只有那只小狐狸依然很安稳地蹲在它的窝里,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便又趴下去睡了。它抖了抖尖尖的大耳朵,舔了舔自己锐利的獠牙,发出一种细细的轻啼。猛一听,真有点儿像笑声。
三、谁是妖怪
姓高的道士一脚才踏进裴府,便蹙起了眉头。他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小儿子的病榻前。
“这不是一般的妖魅啊!”他叹息地说,神情很是凝重,“比起妖气,更多的是怨恨。”
裴少安不由得心下惨然,道:“可有法子化解?”
高道士坦然道:“妖气是不在话下的,这怨恨却唉!我也只好尽力而为罢了。”
自此,高道士便在裴府暂住,连日作法。高道士不愧是得道高人,他来之后,小儿子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虽然还病着,可再也没有惊梦癫狂过,连裴少安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这日,张太医又来看小儿子的病。却见张太医将小儿子的一双小手诊了又诊,诊完,半晌也不说话,也不开方子。
裴少安忐忑起来:“怎么样?”
张太医忧心忡忡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特意请他到一旁说话,弄得裴少安愈发不安了。
“府上近日是不是请其他太医看过了?或是改了方子?”
裴少安连声说没有。
张太医怔了一怔,便小叹了一口气:“那就奇怪了,小少爷的病像是重了。小孩子闹一些才好,这不吵不闹的,说明精神气少了啊。”
裴少安恍然惊醒。
张太医又开了一个方子,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裴少安这才想起:只有高道士了。
他慌忙去找高道士,高道士却不在客房,团团转了大半个府邸,才在花厅后头看到。正想上前,却见高道士低着身子正在逗那只小狐狸。裴少安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你在这里过得也不错了不急不急,等这里的事都了结,我便带你回去。”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小狐狸也舔了舔他的手。高道士突然取下了黄冠,开玩笑地戴在了小狐狸的头上。只见那一头光亮如缎的黑发,只有额头上一撮银白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