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挖煤的是埋了没死,当兵的是死了没埋。在和平年代,这样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这两种职业的危险性,还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1968年,我参军了,当的是铁道兵,不存在冲锋陷阵而壮烈的可能,但平时铺路架桥,也不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在钢塔架上遭遇龙卷风那一回,我们就差点儿“光荣”了。
那是在北京至太原的“京原线”上,出北京往西南的一道峡谷里,有一条季节河,春天河道里没有水,一片沙砾。我们部队就是要抢在枯水期,把一座高42米、长2000多米的铁路大桥架起来。当地的村民告诉我们,在河套里干活可得注意,有风的日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风的日子——河套里要是没有风,就要小心起“旋子”。旋子就是龙卷风,像雷电、似妖魔、拔地而起、旋着而来、张着口子、空着肚子、吞吐万物、扬沙舞石、遮天蔽日、大树能连根拔起的龙卷风。据说有一年,来河套拉沙石的大卡车,都被风卷走了。我们这些当兵的是什么人,子弹都吓不倒我们,岂会被区区龙卷风吓倒?
我们六班的任务是拆立钢塔架。钢塔架是“哺育”桥墩的摇篮,钢塔架一节一节往上升,桥墩才能一节一节长高——浇灌桥墩的混凝土是通过钢塔架提上去的。我们班负责一副钢塔架,这个桥墩升一节,趁着混凝土凝固期,赶紧把钢塔架拆了,立到另一个桥墩旁边,再拔高这个桥墩,就这样轮换着不停地把钢塔架拆了立,立了拆。为了拆立方便,钢塔架是平地竖起来的,没有根基,四根方木做底,用把钉把死,钢塔架就在上面一节一节立起来。钢塔架的架身稳固,全靠四边的浪风绳拉紧。拆钢塔架要比立钢塔架危险得多,因为拆时必须先把浪风绳解掉。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一丝风都没有。河套里到处似有水银在流动,暖融融,亮晶晶,太阳照得沙砾五光十色,闪闪烁烁,似流萤似鬼火。班长探亲了,我这个副班长就是班头儿。班长不在,进度不能落下。6号桥墩昨夜浇灌了混凝土,今天上午必须把钢塔架拆立到2号桥墩。我带领三个战士爬上了30多米高的钢塔架,一个人站一个角,同步操作拆除塔顶,就要解浪风绳一节一节往下拆架身。这时,东南方千米之外,平地忽地升起一股妖气,那妖气起初在地上像水打旋儿,旋着旋着像原子弹的蘑菇云,直立起来,膨胀起来,运动起来,而且是朝着钢塔架。一股令人心怵的惊惧顺脊而上,我脑子里立马想起了村民们说的比雷电比妖魔还厉害的旋子!
“快下来!”我大喊。
然而,钢塔架已经受到了龙卷风的冲击摇动起来,更严重的是,站东北角的李锦富已经把浪风绳解掉了,30多米高的钢塔架失去了平衡,如果不把解掉的浪风绳赶紧再装上,钢塔架说倒就倒,四个人就都没命了。我像猴子一样快速攀了过去,一边命令他们三个赶紧下去,一边装浪风绳。他们看出我的意图,都争着留下,我用命令把他们唬了下去。
我费劲地装好浪风绳,保护他们下去。旋过来的龙卷凤已经搅得天昏地暗,沙石打眼。我好不容易才从摇晃的钢塔架上跳了下来,剩下的,就是逃跑,别叫龙卷风把自己吃肚里了。这时,我吃惊地看到,已经跑出百米之外的八个战士,都驻步手搭喇叭对着钢塔架上喊,我抬头一看,钢塔架上怎么还有一个人?是李锦富!他抱着钢塔架在上面不动,是吓昏了?还是受伤了?地上的喊叫,已经被龙卷风淹没,他根本听不见。上去救助,显然只会多搭上一条命!
望望钢塔架上的战友,再看看旋过来的飓风,我感到毫无办法。但是,我不能离开,我不能丢下我的兵不管。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朝钢塔架旁边的桥墩跑去,桥墩直径8米,高30多米,像山一样坚固牢靠。我跑过去,站到桥墩跟前,手搭喇叭疯狂地对着龙卷风喊叫;朝我来!朝我来!已经跑开的八个战士,也都朝我跑来,他们和我站在一起,也像我一样,手搭喇叭对着龙卷风喊;朝我来!朝我来!我们这都是平时训练养成的下意识行为。把敌人引过来,保护战友。当然,大家也意识到了,站到桥墩下,还是安全的。
说来也神奇,令人难以置信,本来是朝着钢塔架旋去的龙卷风,果真调转方向朝着桥墩旋来。是不是龙卷风也贪婪?嫌钢塔架上一个人少?桥墩这儿有九个人,吞九个要赚一些?我们就那么手搭喇叭视死如归地朝龙卷风疯喊,龙卷风就那么张牙舞爪地朝我们这儿狠旋。龙卷风逼近的时候,我一挥手,我们九个人迅即都躲到了桥墩的后面,刚刚生成的龙卷风愣头愣脑地撞到了桥墩上,撞得粉身碎骨!伤了元气的龙卷风再聚拢起来,没有了魔力,最终只好灰溜溜逃跑了。
这场临危脱险,让我至今不解,龙卷风是不是真的像人一样贪婪?不过人性的贪婪是致命的,这一点是铁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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