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大门后我吓了一跳。
熹微的晨光中,邻家大娘正坐在大门口呼呼大睡。她面前摞了两块砖,砖上放了个鸡蛋。
大娘老家离小县城有十二里路。小县城有她挚爱的亲人,乡村有她的鸡鸭狗鹅们,也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的热土,大娘的心就在小城和乡村之间漂泊着。常常是早晨还在小城做着家务,上午就回到田野里耕云播雨了。
我柔声喊着大娘,大娘警觉醒来。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楼房蓝蓝的天,脸上笑成经霜的老菊。
大娘,你这唱的是哪出戏?我指了指大娘面前摆放的砖和鸡蛋,不解地问。
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夜里我听好多人说要地震了,给良子打电话,打不通。我担心得要死,就用手巾兜了十多个鸡蛋,心急火燎地赶来了。走在路上我就在想,1976年那年地震前鸡飞狗吠鹅乱叫的,地要翻身了,现在咋不见一点动静?可能没有地震吧?我走到这里已是后半夜了,良子工作一天累了,我就没叫醒他,坐在这里也能睡觉。我怕万一真来了地震不知道,就在砖上放了个鸡蛋,地一晃动鸡蛋就会掉下来,鸡蛋掉下来了我好喊良子……
砖上放个鸡蛋——这大概是这个世上用爱心制造的最简单的地震测量工具了。
看到大娘脸上零乱的白发,眼中的血丝,脸上的沟沟壑壑,我感到胸中酸涩难抑,眼里湿润涌动。我颤着声说,大娘,天亮了,你喊醒良子吧?
大娘慈祥一笑,你有事忙你的,我没事,就让良子一家多睡一会儿吧!
天光大亮,良子终于咚的一声打开了大门。随着这沉闷的声响,砖上的鸡蛋滚落到了地上。
大娘脸色骤变,霍地站起,苍老的声音透着恐惧和不安,良子,快喊你老婆往大路上跑,地震来了。
大娘冲进良子家里,很快又冲出来,怀里抱着良子的七岁的儿子小欢。
看到大娘飞奔而去的踉跄身影,良子在后面边追边喊,娘,没有地震,你心脏不好,快停下来。
大娘没有停下来,仍然摇摇晃晃地飞跑着,三十多岁的良子竟然没能撵上抱着孩子的五十多岁的母亲。
把小欢放到300米外的宽阔的柏油路上后,大娘一头跌在了地上。
倒下来的大娘双眼圆圆地瞪着,带着对亲人的无尽牵挂,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这个距四川汶川一千多公里的小县城,大娘是唯一一个因地震而离开人世的老人。
选自《朔方·精短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