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江湖,头挂腰,躲过明枪有暗刀……”
这首歌谣在江州城传唱时,各路豪杰正在锦屏山剿杀江湖败类薛天霸。这薛天霸刚刚练成“雪狐刀”,独霸武林,残害无辜。豪杰们攻上山顶,见薛天霸的刀如飞跳的雪狐,灵巧而残暴地噬咬过来,众豪杰还未摆出架势,就遭到血腥屠戮,多人被削断喉咙。
谁也没料到“雪狐刀”如此厉害,江湖哑然,除暴联盟鸟散。一个神话盛传开来:薛天霸的刀活了。
几天后,在江湖人士常光顾的“望江楼”酒家,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坐在临江的窗边,边向江里抛甩鱼竿,边举壶自饮。鱼线嗖嗖响过,便有鱼儿被钓上来。老头儿一抖竿,鱼钩上活跳的鱼儿脱了钩,飞进了旁边厨房的窗口。工夫不大,一个胖厨子端来一盘红烧鱼,老头儿接过就着酒吞下。
来了三个商人打扮的客人,四下张望后在门旁坐下,要了酒菜吃喝着,窃窃谈论,不时瞟瞟老头儿。老头儿已垂头睡着了。
突然,门扇被蛮力撞开,闯进一个黑汉子,脸绽横肉,两眼血红。此人正是薛天霸,他将如刀目光刺向门旁三人,见那三人身子凛了凛,他嘴角显出讥笑。他瞄了瞄老头儿,老头儿纹丝不动,仍睡着。薛天霸把他那入鞘宝刀“啪”地往桌上一撂,大叫上酒。一口气灌了几坛酒,他醉瘫桌上,鼾声如雷。
那三人互相使个眼色,亮出尖刀,扑向薛天霸。可只挪了一步,就有人退缩了,藏到另一人身后。他们你推我搡一阵,才一齐握刀刺过去。薛天霸仍死猪般,沉睡的老头儿头垂得更低,手碰了下鱼竿。
三人就要刺到薛天霸,薛天霸一只眼皮微睁了睁,手触向他的刀。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薛天霸放在桌上的刀动了一下,然后刷地自行弹出刀鞘,如雪狐凌空飞荡。薛天霸自己先吃一惊,装睡的两眼一下子瞪得溜圆。刀飘到面前,他迟疑片刻才伸手抓住。
三个刺客“扑通”跪下,哀求饶命。薛天霸没理睬他们,只翻来覆去地瞧刀,颤声问:“你真活了?”刀被他抖得发出铮鸣,像是回应他。他仰头狂笑。
旁边还有人“嘿嘿”笑,是那个胖厨子,他叫刘虎,听到喧闹过来看热闹的。他虽在笑,一边嘴角却往上翘着,显露着不屑。老头儿终于醒了,打着哈欠收了鱼竿。
这场风波传遍江湖,豪杰们对这个他们曾发誓铲除的魔头大发溢美之词:“武功至极可使人心生善念啊,能饶过欲置己死地者,纵使我等恐怕也难做到。”其实,薛天霸那天只顾弄刀,早把三个刺客忘了。
就在整个江湖已接受薛天霸为霸主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向薛天霸发出了挑战。谁呀?望江楼的厨子刘虎。这胖小子像个愣头青,不像怀有什么绝技,可也不像傻到不知死活的地步,那他说不定就真有什么⋯⋯
厨子嚷叫要用菜刀杀死薛天霸的刀。他非要在酒楼里比试,他在店堂当中放张桌子,上面摆满装烹调作料的坛罐。他站在桌后,右手持菜刀,左手拿磨刀钎,两手翻动,让菜刀在磨刀钎上反复地磨。
薛天霸本想一笑置之,可刘虎骂他是缩头乌龟,他只好同刘虎对刀。薛天霸抱着刀走到桌前,瞅着作料坛问:“这些干什么用?”刘虎不接茬,翻着白眼,结巴道:“先⋯⋯讲、讲好规⋯⋯矩,我只⋯⋯杀刀,不⋯⋯杀人,你也⋯⋯不能杀我。”薛天霸哼了声,表示行。两人各自亮出了刀,薛天霸的长刀锃亮耀眼,杀气腾腾;相比之下,刘虎那短小的菜刀显得滑稽,仿佛与蛇对阵的老鼠。
薛天霸举着刀不砍不刺,等着刘虎杀过来。刘虎只抬手虚晃了一刀,便抽回刀朝作料坛挨排剁去,那些作料坛砰然爆碎,各种液态的、粉状的作料漫天飞溅。刘虎用菜刀煽扇子似的煽动,飘散的作料汇成了汤汁,来回飘荡。忽地,刘虎把菜刀往上一抛,作料汁化作一股细流,跟着菜刀上了天。菜刀在半空翻了几滚,落入了刘虎手中,作料汁蜂群似的绕飞了几圈,没了踪影。
薛天霸望得出神,手里的刀不觉放下来。不料,刘虎举刀指向他,“出⋯⋯出刀啊!”薛天霸挺起刀,要把刘虎的菜刀磕飞,可看到自己的刀不再闪亮,像瞬间生满了锈。他以为眼花了,忙揉眼细看,没错,刀上密布着酱色的锈斑,已是废铁一般。他惊得跌了个腚蹲。
刘虎把手里的菜刀玩得飞转,得意地叫着:“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什⋯⋯么‘雪狐刀’,什么霸主,一下子就成这熊样!”坐地傻愣的薛天霸被这话激怒了,骂道:“妈的,老子的刀成了废铁也能砍死你!”他腾地跳起,挥刀劈头砍去。可不知怎地他的刀脱了手,又飞升起来,在他头顶来回飘荡。他转忧为喜,狂叫:“我的刀又活过来了!”他跳高抓刀,刀却嗖地躲出好远,而且直接飞出窗口,一头栽进江里。
窗边,钓鱼老头儿始终面向窗外坐着,对身后发生的事好像浑然不知。那把刀从他头顶飞入江里后,他猛一提鱼竿,钓上一条大鱼来。薛天霸见刀落了江,像被捅了一刀,身子一痉挛,趴地吐沫,疯癫了,狂妄一时的魔头竟被一个厨子摆平了。
胜者为王。刘虎理所当然被江湖推为新霸主,他却不屑地一撇嘴,依旧回厨房切墩掂勺。他对钓鱼老头儿越发恭敬,除按时送上红烧鱼,还额外配时令果蔬、香茶。那老头儿仍是眼望江水,对身后发生的事从不顾一眼。江湖豪杰每天聚集酒楼,推杯换盏,讨论能让刘虎接受新霸主职位的办法。刘虎在灶上忙得不亦乐乎,却还提着菜刀出来询问菜肴口味。
突然,多人发现腰包被割,银两遗失。众人互相猜忌,吵成一团,酒楼大乱。这时,响起一声浑厚、震耳的话语:“鱼儿只要吃食,它不会对虚名感兴趣的。”是钓鱼老头儿背对大家讲话。众人如被惊雷贯耳,霎时一片肃然。刘虎又来问口味,感到众人眼神异样,低头退回厨房。
众人察觉老头儿非等闲之辈,纷纷靠拢过来。老头儿正把一条上钩的小鱼提出水面,鱼竿一斜,钓出的鱼飞向了厨房窗口。只听“啪”的一声,鱼好像碰到窗框上,紧接着那鱼连着钓线被弹回,快似飞箭,射中老头儿面门,他“哎呀”一叫,垂头不动了。众人七手八脚把老头儿抬到一张桌上,老头儿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却不放松手中鱼竿。
刘虎挤进人群,叫着:“怎么搞的?”忽然,他也“哎呀”起来,众人转头望他,见他右手操菜刀,左手伸进了一人的腰包。他的左手像被钉在了腰包里,难以抽回,还痛得他龇牙咧嘴。他乱舞起右手的菜刀,老头儿忽地跃起,猛一张口,口中喷出鱼来,正中刘虎脑门,刘虎手中的刀飞了出去,人昏倒。
“这条鱼终于上钩!”老头儿用脚踏住刘虎肥嘟嘟的身子,向众人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老人自称“曹俭”,江湖隐士,见薛天霸危害江湖就寻机除他。他到了望江楼,见刘虎在运刀削萝卜。那刀转成了白光飞轮,瞬间把萝卜削成了嘴叼元宝的凤凰,更绝的是,削的同时就给萝卜凤凰涂了色,凤凰嘴上的元宝金光闪闪。他没看清刘虎怎样涂色的。
给了5两银子,才问出了涂色的秘诀。原来,刘虎的厨艺了得,抡起菜刀就能让灶旁的作料随刀起舞,想把作料撒到哪里就能准确、均匀地撒到哪里。他听了心中一动,萌生了借用刘虎的绝技除掉薛天霸的计策。他先跟刘虎讲为民除害的道理,讲不通,出了500两银子,才说动刘虎出手。他先在江湖中散布薛天霸的刀活了的谣言,使薛天霸对刀产生精神依赖。等那刀被刘虎涂上了搅拌好的作料,光亮顿失,呈现死相,薛天霸就被从精神上摧垮了。
说到这里,曹俭鄙夷一笑,说:“刘虎认为功劳只是他一人的,却不知没有我的绝顶钓技,他不可能顺利成功。在刺客行刺时,是我用渔具钓飞那刀,让薛天霸以为刀真的有了灵性,会在危急时刻救护自己,才使刀彻底成了薛天霸的精神支柱。刘虎给刀涂了作料后,要不是我及时把刀钓飞,他恐怕已成薛天霸的刀下之鬼。”
曹俭又说,刘虎表面推却霸主之位,暗地里却在为取得牢靠的霸主地位谋划。首先,他要揽财,因为有了钱他才能买通死党;第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除掉老夫,只有老夫清楚他玩菜刀那两手只是厨艺而非武功。见老夫要揭露他的盗窃行径,他就迫不及待地对老夫下手。那条鱼就是被他用菜刀弹射回来害老夫的。
众人大梦初醒,拥戴曹俭坐霸主。曹俭谦让一番,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他说要钓一条大鱼请客,报答众人的厚爱。他操起鱼竿,发现钓线抻得紧紧的,原来鱼钩还钩在刘虎的左手上。他摘下鱼钩,感到鱼竿顶尖沉甸甸地往下压,抬头一望,吓出了一身冷汗。鱼竿顶尖上扎着菜刀。正是刘虎被击昏时脱手的菜刀,只一点点刀刃扎入竿尖内,随时会掉落下来。
“你一动它就铡掉你的头!”倒地的刘虎睁开了眼,嘴角挂着嘲笑。他好像懒得起身,就躺着说开了:曹俭为说服他参与除薛天霸,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底细。原来,薛天霸竟是曹俭的徒弟。那时,曹俭在修炼“雪狐功”,薛天霸偷学了“雪狐功”,练成了“雪狐刀”,并乘曹俭入定时偷袭,废了曹俭的武功,曹俭除了薛天霸不知道的垂钓绝技,已身无寸功。
刘虎说,他当初确有借除薛跻身江湖的想法,可除薛后竟被一下子推为霸主,吓得他当即打消了入江湖的念头。他并没有为除薛索要500两银子,更没偷窃,刚才他的手伸进别人腰包,是曹俭的鱼钩给钩进去的。曹俭陷害他,是为了自己崭露头角,谋取霸主。
曹俭脸色煞白,眼珠时而瞟向头上菜刀,时而扫向众人。他忽地冷笑:“黄毛小儿,别高兴太早,看老夫手段!”他朝垂在面前的鱼钩吹口气,鱼钩直射竿尖,一下钩住刀柄上的小环。曹俭一抖竿,菜刀就成了被钓起的鱼,在刘虎脖子上晃荡着。
“老夫可以钓起江湖中任何人的脑袋,还坐不得霸主吗!”曹俭把挂在鱼竿上的刀向众人头上晃晃,众人忙缩脖,又跪伏下去,口呼“服从霸主”。
突然,刘虎打个呼哨,从厨房里闯出一个黑汉子,嘴流口涎,两眼发呆,竟是薛天霸。这疯子还想干什么?薛天霸见到曹俭,咧嘴傻笑,“他化了装,我认不出,可他喝我的血,身上有味,原来我闻不到,现在闻到了,还让他喝⋯⋯”
刚才,刘虎回到厨房见薛天霸爬进来,嘟囔着“喝血,让他喝我的血”。刘虎感到蹊跷,就套他的话,套出了真相。原来,曹俭练“雪狐功”时为提升功力,定期吸薛天霸的血,却不料薛的血中有毒,他染上了血毒症。虽然他发功排除了血毒,但武功废掉了。而薛天霸因不断被吸血,血常换新,毒素降低,功力反而提升,终于练成雪狐刀。但薛天霸念师徒之情放了他一条生路。薛天霸疯癫后嗅觉变得特别灵敏,闻到了曹俭身上发出的血味,就寻味找来了。
刘虎见薛天霸狂乱的意识里还想着让曹俭喝血提升功力,就对他说等会儿听到呼哨就进店堂去。
此时,曹俭眼露血光,猛摇鱼竿,使菜刀像放落的闸门直直落下,正切在薛天霸的头上。一腔热血喷出,溅入曹俭口中。这股血渗进曹俭的肌体,不但诱发了他的血毒症,还因含有狂暴病毒,也使他发了狂,他飞出窗口跳入了大江⋯⋯
刘虎乘乱逃出了望江楼。他出城门时,听到孩童们唱着那首歌谣:“走江湖,头挂腰,躲过明枪有暗刀⋯⋯”
选自《中外故事》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