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国人样貌如何？常人印象中，这些人无论官职大小，都是长辫灰袍、身体佝偻，眼神茫然，一脸无奈，反映了夕阳帝国的羸弱形象。
2011年9月，北京，首都博物馆。6幅晚清人物肖像油画的展出，让人们颠覆了往日想象。人物肖像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皇族和权臣，画中人神采飞扬，清新大方。为他们画像的，是一位荷兰画家——胡博·华士。
华士是一位有着奇特人生的画家，曾两次来到中国，留下很多画作。这些画作，成为那个逝去时代的珍贵记录。其中，最为传奇的是，他为清朝的慈禧太后画过肖像油画。
第一次来华
1898年，华士在澳门稍做停留，来到了中国内地。
他的第一站是上海。
在浦江饭店，他有幸找到了一位来自苏州上流社会的女学生做模特。如今看来，画像中的女子五官轮廓准确鲜明，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
华士还结识了一位来自福州的女子，据说她是福建水师一位军官的女儿，芳龄18岁，姓何。
为了不让这些女模特的名誉受损，在绘画过程中，她们有女传教士陪伴，绘画结束后，乘坐遮掩密实的轿子离开。
此后，华士来到了天津。
在这个港口城市，他遇到了挪威军官诺曼，两人成为要好的朋友。
诺曼在两年前来到中国，是一个“中国通”。他参加过甲午战争，当时在袁世凯的北洋新军中当军事顾问，负责训练骑兵，设计军服。
在诺曼的引荐下，华士见到了袁世凯。
时值义和团运动爆发前夕，军中弥漫着浓烈的反洋情绪。诺曼怕华士受到伤害，几乎跟他寸步不离，睡觉时手里也握着枪。
袁世凯待华士为座上宾，甚至每天早晨腾出一点时间，给他当模特。
袁世凯的肖像油画，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画成的。
事实上，华士的“野心”很大，希望光绪皇帝、慈禧太后以及更多的朝廷大员成为他的模特。但当时有一种迷信观点，面貌被人如实绘制，会有无妄之灾，而且紫禁城戒备森严，外人很难进入。在袁世凯的介绍下，华士认识了时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的庆亲王奕，并成功说服他成为自己的模特。
据说，华士一共为奕画了两幅画像，不过留在中国的一幅至今不知去向。
华士还为晚清重臣李鸿章画过像，但李鸿章是否亲自给他做过模特无法查证，因为和其他画像比，李鸿章的画像尺寸要小很多。有一种说法是，这幅画像可能为华士参考照片绘制的临摹之作。
据说，华士还为西藏的活佛、喇嘛等人作过画。
1899年6月，华士夫妇离开中国，前往朝鲜。为朝鲜高宗李熙画像。
同年12月，他和妻子回到纽约，并于次年加入美国国籍。
华士带回的这批东方人物画像，引起了轰动。
“不要皱纹”
1905年，华士接到一个特殊的邀请。邀请来自清朝外务部（前身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请他为外务部官员画像。华士并不情愿，故意开了一个高价。没想到，外务部竟一口答应。
同年6月，华士到达北京。等待他的，是一个更大的惊喜。
当时的外务部侍郎（相当于副部长）伍廷芳悄悄告诉他，这次的油画模特是71岁的慈禧太后。
在写给家人的信中，华士开玩笑道，“应该要两倍的价格”。
事实上，1903年，慈禧曾做过一位美籍女画家的模特。那位女画家画的肖像画后来赠给了美国政府，现藏于华盛顿国家博物馆。
此次，据说是慈禧看到了华士为奕绘制的画像，怦然心动。
1905年6月20日，华士第一次觐见慈禧，地点在紫禁城的西苑。
慈禧端坐在一把金座椅上，身后，两名太监举着巨大的宫扇，两旁还站立着12名太监。
华士赞美了慈禧的面容，“亲切美丽，流露出坚定的意志，我立即就喜欢上了她”。
慈禧提出了很多“要求”——面部不能出现阴影；眼睛要画大一点；嘴部要显得丰满，不能下垂；双眉要直，鼻子不着任何阴影……
“总之，不要阴影、不要阴影、不要阴影，也不要皱纹！”华士在信中向亲友抱怨。
慈禧给他的时间也颇为苛刻，只有四次，每次近一个小时。
华士先按慈禧的样貌画出了肖像小样，而后在寓所完成细节。最难得的是牌匾上的几个中国字，据说华士画了很长时间，最后发誓说，没有一个中国人会相信是他画出这些字的。
两个多月后，画作终于完成，由于各种苛刻的“要求”，慈禧太后被“成功地绘成了一个30岁妇人的容貌”。
华士得意地说：“我的名字将会重复出现在中国的史籍里。”
如今，这幅油画藏于颐和园，画中的慈禧坐在硬木靠椅上，面目平静，神态安详。
慈禧非常满意，但还是“鸡蛋里挑骨头”，提出了几个小意见。
华士一气之下，于当年11月离开了中国。
3年后，慈禧去世。
第二幅慈禧画
1905年12月5日，华士回到美国。华士心有不甘，决心以那幅初稿为基础，完成一幅完全写实的慈禧肖像画。两个月后，他终于画完了。这幅油画在中央公园的画室向公众展示。
曾有报刊评价此画——“最佳处就是双眼，让人直视片刻就不得不闪避开，仿佛这位东方的太后就在你的面前，肆意燃烧着她的权势和淫威”。
这幅油画，现存于哈佛大学福格博物馆。
回到美国后，华士生活舒适，再也没有做过长途旅行。据其后人说，华士晚年时，经常画的对象是慈禧太后赏赐给他的瓷器。1935年，华士因患肺炎在家中去世，享年80岁。
华士的画作收藏价值很高，在荷兰和美国的知名画廊里，经常可以见到他的作品。法国卢浮宫，美国华盛顿史密松艺术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都藏有他的油画。华士留给儿子34幅画作。1974年，他的儿子在法国巴黎去世，后人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些作品，将它们带回了美国。其中，就包括那6幅晚清人物肖像油画。由于保存不善，这些画像已经颜色发黑，甚至遭到虫蛀。经过整理和修复，画作恢复了往昔光彩照人的样子。
2010年，华士的后人远渡重洋，将6幅晚清人物肖像油画捐给了中国首都博物馆。悠悠百载，它们回归故土。
选自《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