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印象中，柳如是不过就是秦淮八艳之一，一个很有文采的妓女而已。可是作为一代国学大师，当时几乎双目失明的陈寅恪，却在贫病交加中拼尽全力，用十多年的时间，由他口述助手笔录，写下80多万字的《柳如是别传》。
柳如是，晚明嘉兴人，本名杨爱，字影怜。自幼家境贫寒，聪颖绝伦，入吴江盛泽镇归家院名妓徐佛家为婢，受其熏染，“博览群籍，能诗文，间作白描花卉，秀雅绝伦”（《虞山画志》）。她一生著述甚多，流传下来的诗集有《戊寅草》、《柳如是诗》、《红豆村庄杂录》、《梅花集句》、《东山酬唱集》等，此外还有31篇文藻清丽的尺牍和不少风格独特的书法、绘画作品。
陈寅恪先生读柳如是的诗词，曾有“瞠目结舌”之感。评论家认为她的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评论她的画“娴熟简约，清丽有致”；赞赏她的书法“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柳如是14岁时被年逾花甲的退朝宰相强娶为妾，柳如是得到专宠。状元出身的退朝宰相非常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常把她抱于膝上教她这个教她那个。这令宰相家的妻妾们敌意大涨，大骂柳如是淫荡，然而柳如是可不是好欺负的人，性格刚烈的她还口相骂，直到骂得众人都目瞪口呆为止。而宰相怕事情闹大，迫于颜面，又将她卖给青楼。
柳如是的初恋是位叫陈子龙的江南才子。陈子龙相貌堂堂，文才出众，柳如是17岁时专为他写过一篇《男洛神赋》，可以想象得到对陈才子的倾慕之情。后来，明亡清军南下之后，陈子龙等积极投身于反清复明的救亡事业之中，无暇再顾儿女之情。最后在战斗中陈子龙英勇牺牲，柳如是悲愤不已。
柳如是与钱谦益的相识是在崇祯十一年（1638年）的初冬，钱谦益一见到柳如是，就被眼前这位美人迷住了。柳如是面对鼎鼎大名的文坛巨匠钱谦益，谈诗论景，随心所欲，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地在西湖上飘荡，这使刚丢了官职，心境正处在黯淡悲凉中的钱谦益忘却了心中的悒郁。
仅十日，钱谦益即为柳如是另筑一精致住室，并以柳如是的“我闻居士”之号，命名新室为“我闻室”。暂把她安排在新室，日夕晤对，谈诗论文。崇祯十四年，钱谦益置原配陈氏于不顾，正式婚娶柳如是。顿时，士绅大哗，百姓笑闹。官吏们更是愤怒，认为钱学士大礼迎娶妓女，不仅“亵朝廷之名器，伤士大夫之传统”，而且将众多士绅官吏骗来贺婚，等于承认了这桩婚事的合法性。于是，众人取石捡瓦，愤怒掷打彩船，一时石块如雨，淹没了鞭炮声。彩船在如雷的击打声中离岸，钱谦益却怡然自得，吮毫濡墨，即兴写下数首《催妆诗》。
对钱谦益，柳如是从心里感激。为了娶她，钱谦益不惜牺牲名声，在她与姨太太的争吵中，钱谦益也无时不在护着她。
柳如是与钱谦益这对古时的老夫少妻，一个是当时名声赫赫的绝色美女，一个是被下放回家的没落大官，他们之间的年龄又相差36岁，但这一切，并没有使两位的爱情变得逊色。
柳如是常与人纵论天下，她曾对朋友说：“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山戡乱御侮，应如谢东山（东晋宰相谢安）运筹却敌，不可如陶靖节（陶渊明）亮节高风。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柳如是还常以妓女出身而能破敌救国的梁红玉自比，希望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她的《赠友人》一诗体现了一个女子少有的政治豪情：我闻起舞更叹息，江湖之色皆奔驰。即今天下多纷纷，天子非常待颜驷。丈夫会遇讵易能，长戈大戟非难为。一朝拔起若龙骧，身帅幽并扶风儿。大羽插腰箭在手，功高跃马称精奇。
弘光二年（1645年）五月，清军打到南京，二三十万南明守军望风而逃，弘光帝朱由崧丢下南京自己逃命去了，此事史称“乙酉之变”。
柳如是看到明朝灭亡的命运已无可挽回，一脸悲切而圣洁的表情，屡劝其夫钱谦益曰：“是宜取义全大节，以副盛名。”按柳如是的意思，说你又是高官又是名人又是望族，你可千万不能给敌人干那对不起祖宗和国家的事，咱们应该以身殉国。刀、绳、水三种死法咱们选一样，你殉国我殉夫。钱谦益左思右量后说，那咱们投湖自尽吧。
两人来到西湖边，钱谦益犹豫半天，将手伸到水里，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水太凉了，我这身子骨恐怕不行。我们改天再来吧！”这句话在后世，比他的所有文章加在一起都有名。柳如是对他摇摇头，一个翻身便跳进了湖里。钱谦益和众人急忙把柳如是救了出来。
此后几日，鼎鼎大名的文坛巨匠钱谦益出城降敌。从此，柳如是给钱谦益的，只有蔑视的眼神。
选自《文史博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