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医寻仇

时间:2016-12-16 10:19:48 

清朝乾隆年间,蓟州城有位医术高明的老中医,名叫蔡孟奇。蔡孟奇虽医术高明,但是他却有三怪!首先是他长得怪:一条腿是断的,两只眼是瞎的,还瘦得皮包骨头;其次是他看病怪,每月只在农历初一和十五这两天开门接诊,其他时间拄着拐棍登上城东最高的山峰蓟云山顶盘腿坐着,而只要一坐下,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一动不动;第三怪就是他看病怪,中医四诊“望闻问切”,但一般的医生给人看病,往往只讲究“望、闻、切”三诊,“问”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诊法,可他却把问诊看得非常重要,非得把病人既往生活中所做过的事.无论善事恶事都问得清清楚楚之后,才开始“闻、切”二诊——蔡孟奇眼瞎了,望诊当然就免了。

怪人必有怪招,这老头儿看病下药都非常准确,经他看过病的,没有一个不是药到病除的。

这天是四月十五,蓟州城德仁当铺的掌柜彭歪眼一大早就起了床,一番折腾,把自己化装成了乡下进城卖木炭的老头儿模样,这才来到蔡孟奇的诊所门前,拿眼在排成长龙的候诊人群中瞟来瞟去,好半天,彭歪眼终于走上前去,拍了拍一个男子的肩膀,说:“你跟我来一下!”

那男子满眼狐疑地跟着出来了。彭歪眼把他带到家里,卸去装扮,露出本来面目,男子一看大吃一惊,说你不是彭掌柜吗?找我有什么事?

“别怕,好事情!”彭歪眼拿出二两银子往他面前一放,笑着回答,接着又把手指放在男子的左腕上,闭起眼睛想了一会,问男子叫什么名字,感觉哪里不舒服,男子说他叫李二牛,感觉胃部闷胀,吃睡不香,头晕目眩,还老做噩梦,这种情况已经有一年时间了。彭歪眼一拍大腿说:“总算找到了!看你两眼赤红,脸色灰暗,脉沉而数,跟我一样,而你说的症状也跟我完全一样啊!我找了三个月,总算找到人了!”彭歪眼又拿出二两银子,说,“等下你去看病拿到药后,出来后假装说药丢了,回去再跟蔡孟奇要同样的一服药,然后拿来给我!只要我拿到了药,这四两银子就是你的,怎么样?”

原来是想要自己代他看病啊!李二牛大吃一惊。

可是,他彭歪眼既然有病,为啥不自己去看病呢?原来呀,程光昌的父亲程世宏跟彭歪眼的父亲彭洪清是一对好友,合伙做药材生意。彭歪眼真名彭余宪,和程光昌两小无猜,十六岁那年的一天,彭余宪和程光昌相邀去了文身店,让文身的在彭余宪的右手臂上文了一个“程”字,在程光昌的左小腿上文了个“彭”字,意思是两人亲如手足。二十岁那年,彭余宪跟程世宏和彭洪清学做生意,而程光昌则不喜欢做生意,整天看佛经道书之类的东西,程世宏也不管他,随他去了。程世宏和彭洪清都是仁厚之人,赚了钱分红的时候还常常你推我让。彭余宪却是个贪婪之徒,不但对他们这种做法不以为然,后来彭余宪和程世宏一起去青海收得几百斤冬虫夏草之后,面对巨额财宝,彭余宪竟然设计杀害了程世宏,私吞了财宝,彭洪清知道真相后,尽管很生气,可最后还是爱子心切,只把彭余宪的一只眼打歪就不了了之了,彭余宪这才落了个彭歪眼的绰号。彭歪眼因为担心蔡孟奇知道真相后报仇,就卷了家财,撇下父母,千里迢迢来到蓟州城,开了这间当铺。

转眼七年过去,这天,彭歪眼偶感风寒,看了几个郎中都没治好,听说瞎眼蔡孟奇是个神医,就去给他看看。没想进了诊所,蔡孟奇刚说了一句:“请问你哪里不舒服呀?”彭歪眼就打了个激灵:原来这蔡孟奇虽然是个八字眉,骨瘦如柴,脸上还有一道刀疤,跟英气逼人的程光昌长得完全不同,可声音却跟程光昌完全一样!彭歪眼正在愣怔,蔡孟奇在摸摸索索中摔了一跤,摔倒时他的裤脚往上翻,彭歪眼只看了他的小腿一眼,就汗毛倒竖起来:原来这郎中的左小腿上刺着一个醒目的“彭”字!

显然蔡孟奇就是程光昌,为报父仇寻到这里来了。虽然人变瘦了,也化了装,改了名换了姓,可他却忘了把小腿上的刺青去掉!

彭歪眼看着两眼迷茫的蔡孟奇,不由得笑了:你程光昌毕竟是个瞎子,能耐也就不过如此了,之所以要病人把平生所为一一说出来,不就是想等我或者我的家人找你看病,你从问诊中判断出谁是你的仇人,然后借下药之机来个杀人不用刀,以报杀父之仇吗?!

彭歪眼离开诊所,打算等病一好,就离开蓟州城,或者想法把蔡孟奇除掉,以除心头之患,没想到这病却一天比一天严重,转眼三年又过去了,不单蓟州城的郎中看不好,就是花重金请来的御医都看不好,彭歪眼这才慌了,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这么个让人代他看病的招数来,想转弯抹角地让蔡孟奇帮自己看病。自己与蔡孟奇的这些恩恩怨怨,彭歪眼当然是不能对李二牛说的。

“蔡孟奇如果问我平生所为,我该怎么回答呢?”李二牛一问.彭歪眼说:“这有什么?你就说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行了!”彭歪眼说完,忽然又沉下了脸,说,“对了,你千万别让蔡孟奇知道是我找你帮看病的,要是让他知道了,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开当铺的人,往往后面都有官府的人和流氓散仔帮衬,尽管李二牛也是个小混混,但是要他跟彭歪眼作对,还是万万不敢的,所以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再问,只是捣蒜似的点头不迭:“那是!那是!彭掌柜你就放心好了!”

却说李二牛离开彭歪眼,又来到蔡孟奇的诊所排队候诊,轮到他了,蔡孟奇问他的平生所为,李二牛照实说了,蔡孟奇把了脉,开了药。李二牛把药拿回家,坐了一会儿,又来到蔡孟奇的诊所,对蔡孟奇说刚才药拿出去后,不小心被贼偷走了,希望蔡大夫再给他一服药,蔡孟奇听了,说:“你坐下!”李二牛坐下后,蔡孟奇把手搭在他的腕部切了一会脉,又问:“你这一生都干了什么?做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李二牛听了一惊,说刚才不是问过了吗,蔡孟奇说:“病随心动,要你说你就说!”

幸好刚才没有乱说什么,李二牛心怦怦跳着,又把刚才说的说了一遍。蔡孟奇也没说什么,就给他开了药。李二牛拿了药,正想该拿哪一包给彭歪眼呢,一回到家,却看见彭歪眼早等在家门口了。彭歪眼打开两包药一看,只见两服药都磨成了粉末状,看不出具体的药物,但看起来两服药全都是一样的。彭歪眼想了想,问了服用方法,丢下四两银子,就把李二牛第一次拿到的那包药拿回了家。彭歪眼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按照蔡孟奇说的,把药煎服了,没想到药刚喝完,就觉得肚子一阵剧痛,随后恶心晕眩,上吐下泻,彭歪眼大叫了一声“不好,我八成是中了砒霜的毒了”,说完很快就昏迷了过去,彭歪眼的家人一听是中了砒霜的毒,又是给他灌绿豆水解毒又是灌粪水催吐,乱作一团,好在彭歪眼昏睡了半天,竟然醒了过来。看着自己中毒后弄得满地狼藉,彭歪眼牙齿咬得嘣嘣响:“好个蔡孟奇,想不到我还是上了你的当!既然事情到了这地步,不除掉你我也不得安宁,你也就别怪我了!”

彭歪眼说完就把李二牛找了来,拿出一百两银子往他面前一放,对他如此这般一说。李二牛吃了蔡孟奇的药,病已经全好了,此时听彭歪眼说要他去谋害救命恩人,两腿直哆嗦,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咬咬牙就同意了。

李二牛按照彭歪眼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去买了半两砒霜,然后以感谢救命之恩为名,生拉硬拽地把蔡孟奇带到彭歪眼开的酒店的一间包间里,等酒菜上桌,李二牛把放了砒霜的酒递到蔡孟奇的手里,“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磕着响头说:“蔡大夫治好了我的病,我没啥可报答的,请恩人一定喝了这杯酒!”蔡孟奇拿过酒杯闻了闻。仰头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蔡孟奇喝完了酒,不一会儿就冷汗直冒,咬着衣领子,疼得满地打滚,随后七窍流出血红色的液体,全身一阵抽搐,就一动也不动了。

救命恩人就这样死在自己手下,李二牛浑身大汗淋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打了一声唿哨,很快彭歪眼带着一群手下拥了进来,刚要处理尸体,躺在地上的蔡孟奇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彭歪眼吓得倒退三步,颤着声说:“你,你原来没死啊?”

蔡孟奇指指他的脖领子,哈哈大笑:“我当然没死!我一个瞎眼的人,跟着你来到这里,开了诊所,而且人人都药到病除,能混到这地步,我会这么容易就死吗?告诉你,我这里有砒霜的解药,当李二牛来找我,我就猜到八成是你想报复来了,所以就在这里放了解药,虽说砒霜无色无味,但凭我多年的经验,我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我七窍里流出来的,不是血液,而是解药跟砒霜中和后变成的液体!”

“不过,对你来说,死就是很简单的事了,”蔡孟奇拿出纸笔写下一服药方,扔给彭歪眼,“你活,算我救人一命;你死,算我报了杀父之仇!是死是活,你自己选择吧!要是想活,就照我写的这服药方,快去买药来煎汤喝了!”

彭歪眼捡起药方看了看,一把撕了个粉碎,也大笑道:“程光昌,生死有命,你给我下了砒霜,我都不死,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彭歪眼说完一挥手:“都给我上,把这个死瞎子砍了!”几个手下挥刀舞棍一齐上,可还没接近蔡孟奇的身体,就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反弹了回来,倒地动弹不得。

蔡孟奇接着伸手一拍,把面前的桌子砸出一个窟窿,说:“凭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就能杀了我,那我这么多年在蓟云山顶练功,不是白练了吗?!记住,你还有一个时辰选择生还是死!”蔡孟奇说完走了。

彭歪眼看着衣袂飘飘朝蓟云山顶走去的蔡孟奇,傻了一般愣在原地,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忽然间觉得心跳加快,呼吸紧迫,肚里又翻江倒海地疼了起来。难道蔡孟奇刚才真的是想救自己吗?彭歪眼慌忙叫手下把那服撕碎的药方拼接起来,可哪里还看得清楚?几个腿快的家丁二话没说就朝蓟云山顶跑。可当蔡孟奇来到时,彭歪眼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蔡孟奇抬头看了看日头,叹了口气说:“彭老弟,一个时辰已经过去,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彭歪眼紧紧抓住蔡孟奇的手,眼泪汪汪,说:“程兄,死到临头,你让我死个明白吧!说,你当初跟着我来到蓟州城,难道不是为了报仇而来的吗?”

“不!”蔡孟奇说,“我父亲死后,我为报父仇,出家练武功,练气功时因为报仇心太盛,走火入魔,结果视力越来越差,我就想,万一以后眼瞎了,不能看得见你,还怎么报仇呢?所以当打听到你逃到了蓟州城,我就想到了学医,趁着眼睛还能看得见,我看遍天下医书,想等精通医术后,通过看病问诊的办法,守株待兔,等你上门,以药杀你。后来来到蓟州城后,我的眼睛真的瞎了,好在此时我也精通了医术,一般的病没有能难得倒我的。那天李二牛来找我,当他说药丢了时,我从话语里听出他语气慌张,切脉时又见他心脉沉浮不定,就知道了,他并非是丢了药,而是想拿到同样的一包药,而他在蓟州城,通过说谎拿到药的,只能是为了你……”

“这么说,你给我的药里下砒霜,是真的想杀我啊!”彭歪眼说。

“不!那两包药里都有砒霜!你和李二牛都做过亏心事,为此担惊受怕,心毒郁结,久而得病,而这病必须以毒攻毒,非用砒霜不可。但是你的病更严重一些,所以我在后面那包药里放了三钱木通,这味药对李二牛来说作用不大,对你却是理气通肝之药,没想到你却拿了李二牛的那包!”蔡孟奇顿了顿,说:“其实拿了李二牛的药,也只是让你的病好得慢一点而已,可你后来却选择了死亡,我也没办法!”

“这话怎么说?”彭歪眼翻着白眼,气息奄奄地问。

“服了这服药,泻毒之路已开,肝气已顺,可你却对我起了疑心,动了杀机,杀机乃金气所主,肝为木,金克木,杀机一起,肝气复归阻滞,攻毒的砒霜也就断了出路,成了杀人之药,刚才我给你开的是专门理气解毒之药,可你没听我说,现在一个时辰已过,毒壅于心,回天无力了!”蔡孟奇说。

“你处心积虑想杀我,可当机会来临时,为什么又不杀我,反而救我呢?”彭歪眼又问。

蔡孟奇想了想,说:“因为,从医这么多年,让我深深的知道,治病容易,治心却难。我就算杀了你,也不能改变你的心!”说完,蔡孟奇朝蓟云山顶走去,从此杳无踪迹。

选自《民间故事》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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