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个世纪40年代,抗日战场激战正酣,我参加了南方的新四军。
一天,新四军的一支小分队被日本鬼子打散,我的大腿还挨了一枪,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看有三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追上来,忽然一个头戴草帽、肩背竹篓的姑娘飘然而至,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蹲下来,不顾周围的枪林弹雨,专心地为我处理伤口。我催她快跑,她只是笑笑,并不理会,继续埋头忙活,直到包扎完毕。这时鬼子已来到跟前,挺枪就刺,只见她微微侧身,手腕一抖,三只飞镖就分别扎进了三个鬼子的喉管,三个鬼子气绝身亡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传奇的神镖,镖镖封喉。姑娘随即面朝西边跪下,口中念念有词:“请师太恕罪,徒儿实属无奈,又让杏花飞镖重现江湖了。”
原来是位行走江湖的仙骨女侠!我兴奋地撑坐起来,拱手说:“多谢女侠出手相救。敢问女侠尊姓芳名?”
“女侠不敢当。”姑娘起身,谦虚地说,“我只是个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你叫我茹芸好了。”
“女侠的杏花飞镖真是神奇啊!”我依然沉浸在心荡神驰的回味中,“今日得见女侠的绝世风采,真是三生有幸啊!”
茹芸双手合十,叮嘱我说:“杏花飞镖乃我师祖所传独门暗器,曾伤人无数,一向为武林忌惮,至今已绝迹江湖30多年了,还请先生为我保密,以免苦主后辈前来寻仇,惹出事端。”
“那是自然。”我欣然应允。
“还有,你千万不要女侠、女侠地叫,我在此地只是替山上道观采集草药,行医救治一方病人,不想引人注目,你明白吗?”
瞧她严肃的神情,我忙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这才得空细细端详她:一张红扑扑的椭圆脸,一条粗黑的发辫盘在头上,和普通农姑没什么两样,我腿伤不能走路,茹芸背起我,腾云驾雾似的跑离了战场。
她把我背回到她的住处——一个紧挨山边的小村,为我施行了简单的手术,用小刀把子弹挖出来,再敷上自制的金疮药膏,休养了一段时间,我的伤慢慢地好了。
2
与我们交战的日军中,有个少佐叫渡边一郎,是个中国通,尤其喜欢中国民间的绝世武功。他阅读了大量的中国武侠小说,知道有一种很厉害的飞镖名叫杏花飞镖,号称武林暗器之王。他曾在北方苦寻多年无着,没想到这次查验三个士兵尸体时,竟意外地发现了杏花飞镖的创痕。他欣喜若狂,当即调来军犬,循着我们留下的踪迹追寻到了小村。
当时我正在睡觉,茹芸跑来推醒我,说有一队鬼子进村了,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我一听,果然村里乱哄哄的,隐约还夹杂着狗叫。
茹芸问:“狼狗能上房吗?”
我想了想:“应该不能,咋啦?”
她不答,背起我爬上阁楼,打开板壁上的一扇暗门,进入到另一个封闭的小室。
她安慰我:“别怕,鬼子搜不到这儿。即使搜到这儿,我们也可以从屋顶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我发现室内还备有干粮和水,不禁赞道:“你想得可真周到。”
“江湖险恶,不得不防。”身处密室,紧紧相依。她的话也多了起来,“这还是我师太当年修建的呢。那时她杀死了一个大恶人,名震江湖,武林中常常有人来找她切磋武功。每当这时,她就会躲进这里,等人家走了才出来。”
“她怕打不过人家吗?”我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我们习武,最忌讳逞强好胜。我们这些道姑力气怎么练也赶不上男人,只能在暗器上下功夫。杏花飞镖就是我们行走江湖的防身利器,练到上乘时,一次可齐发四镖,力能透甲;因其小巧隐蔽,五步之内,无人能防得住、躲得开。所以师太再三叮咛,不到生死关头,不要轻易使用。”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徒儿上来说,日本人走了,我们才下了阁楼。
一场虚惊过去,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我心里还有点纳闷:战场上死几个士兵算不了啥,小鬼子干嘛要兴师动众,咬住我们不放呢?
3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新四军的小分队驻地。
渡边一郎得到汉奸的情报,知道小村曾经收治过新四军伤员,而且三名被杏花飞镖刺死的士兵也是村子里的人所为,一时大怒,凶残下令屠村,一下子杀害了村民400余口,连刚出世的婴儿都没放过。
消息传出,当地的百姓愤怒至极,民间的武林好汉们觉得国难当头,纷纷出山,定要取渡边一郎的性命。国军司令部也特意派出了一个狙击小组,秘密潜入镇内。但渡边一郎早有防备,他平时躲在据点里,轻易不露头,出来行动时则是前呼后拥,戒备森严。接连有三四条好汉都栽到了他的手里,他就把杀手的头割下来,挂在镇门上示众。
这天,我正在场上督练新兵,一名哨兵跑来报告说,有个太太找我。我问是谁,他说不认识。
我一时也想不出是谁,就好奇地赶回指挥部,果见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倚窗站着。
她蓦然转身,撩开蓬松的鬓发,微微笑着。我大吃一惊:“茹芸?你怎么扮成这模样了?”
她说:“我要去杀渡边一郎。我仔细想过了,狙击手距离太远,难以锁定目标;武林高手的冷兵器更难接近他。只有我去最合适。”
“我已经猜到了。”我点点头说,“据报,日军已占领襄阳,正在向老河口进攻。这边你一现身,武当山门就危险了。”
茹芸抬眼眺望着远处说:“昨天我已飞鸽传信,把这事告诉了师太,师太当即回了信,信里只有一个字:诛!”
我担忧道:“只怕是渡边一郎设的局,诱你上钩呢,你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不愧是女侠风范,我的心不再沉重了。我思谋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我陪你去,我将亲自带领弟兄们掩护你撤退。”
4
日军驻扎的镇子地形有点特别,一边是陡崖,一边是河坡,镇街建在中间的岗上。只要在街两头扎上兵,就如同瓮中捉鳖,街上的人一个也跑不脱。正因为地形奇特,渡边一郎才有恃无恐。我和茹芸扮成一对富商夫妇,住进镇上最大的一家旅馆。
晚上,我在外间看书,茹芸催我进去睡觉。我不敢,说就在长椅上凑合算了。茹芸说,这地方她常来,晚上二鬼子经常查夜的,如果不在床上睡觉,假夫妻就穿帮了。她还训诫我,只要心里干净、不存邪念,即便男女同处一室又有何妨?她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我到里间大床睡下后,茹芸就坐在一旁打坐。心猿意马的我也渐渐平复下来,很快就睡着了。天麻麻亮时,我被府河上的号子声吵醒,睁眼一看,茹芸已睡下。她平卧着,呼吸均匀,脸色平静,活脱脱一个睡美人。我一手托腮,痴痴地看着她出神。
她的眼皮微微一动,哼哼道:“看什么呢,难道你没见过女人睡觉吗?”
我心思一动,忍不住问:“你结过婚吗?”
“当然没有。”她拥着被单坐起来,横了我一眼,“哪有道姑结婚的?”
“你有多大啦?”我唐突地又问。
她倒不在意:“我也说不准。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是云游的师太收养了我,我是在山上的道观里长大的。山中年复一年,花开了谢,谢了又开,没人留意时间。估计总有30多岁了吧。”
“没那么老吧?”我仔细审视着她,“我看女人很准的,也就20出头吧。”
她低头不吭声,我试探道:“其实,女侠也好,道姑也好,归根结底还是女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你已经还俗了呀。”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虽然还俗了,可以前好像听师太说过,我并不适合结婚;再说了,我这个样子,老不老少不少的,谁敢娶我呀?”
我不禁大笑,“我呀!”
她含羞不语,最后表示:“还是等杀了渡边一郎再说吧。”
七月十五是鬼节,这一带的民俗要开庙会,放河灯。这天一大早,鬼子就封街戒严,两头街口设了关卡,每个进街的人都要接受搜身检查,街两边店铺门前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显然,渡边一郎要出来了。
不一会儿,渡边一郎进街了,前面是十几个伪军开道,他身旁还有三个军官作陪,都是少佐军衔,不仔细分辨,还真不知道哪个是他。他们身后又是几十个鬼子。我一看这架势不妙,想发信号叫茹芸撒手,但已经晚了,她正背着身,站在一个水果摊前挑挑拣拣,只等渡边一郎过来,我站在窗口前拼命地摆手,她也没看见。
渡边一郎走到茹芸身后,指着她的背影和另三个军官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茹芸猛一转身,我并没看清她出手,那三名军官已向后倒下,唯有渡边一郎手里举着一个木牌,站得稳稳当当。他随即掏出手枪,向茹芸连开三枪,茹芸捂着胸口倒下了。但渡边一郎也没得意多久,他那块木牌挡住了杏花飞镖,却给教堂屋顶上的国军狙击手指示了目标,一颗子弹飞来,精准地钻进了他的额头。街上顿时大乱,两边房屋的窗口也射出了无数的子弹,鬼子的兵力展不开,便向街口退去,我再看茹芸,已不见她的踪影。
我正急得团团转时,哪知茹芸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身后拍拍我的肩膀,“哎,是找我吗?”
看着她安然无恙,我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你怎么回事啊,不是中弹倒地了吗?”
她摊开两手,难得开玩笑:“没中弹就不能倒地吗?我身前身后不是人就是摊子,实在无处腾挪,只好倒地躲避子弹,然后从水果摊下溜走,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察看她浑身上下果然没一处伤痕,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次刺杀渡边一郎的成功,给日本占领军以极大的震撼,而当地老百姓则无不欢欣鼓舞、拍手称快。杏花飞镖的威名也越传越神。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4.5下
(赵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