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双小红鞋出现在王七床上，因为这王七死了。王七在虎头山寨是三当家的，凭一双铁钩打遍天下，罕逢对手。可是，王七竟被一剑夺命。
那天，大寨主张虎突然来到王七的卧室，不经意看到一双小红鞋放在床上，格外香艳。他拿起来，仔细看着。王七结结巴巴道：“大哥……这……我不知道，这红鞋啥……啥时来的。”张虎笑笑，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大哥相信你。为安慰王七，让他一块儿去喝酒，吃狗肉。王七听了，高兴地去了。
两人拿着狗腿，蘸着蒜泥啖着，喝着烧刀子酒，十分快意。王七喝高了，连连说不喝了，张虎笑着劝说：“兄弟，再喝一碗。”说着，提起坛子，又给王七倒了碗酒。
王七拿过，举碗狂饮。张虎的筷子这时掉了，他俯下身子去捡拾。王七就在这时一声大叫，睁大眼睛，将酒碗砸向张虎，张虎头一偏，酒碗砸在墙上。王七跳起来，他的肚子上，血一股一股地冒。他望着张虎，张虎手上拿着一柄剑，鲜血淋漓。
“为什么？”王七痛苦地问。
张虎拿出双小红鞋放在桌上，狠狠地道：“在你床上发现的，所以按照寨规，你该死。”
2
小红鞋又出现了，这次出现在山寨军师“小诸葛”房中。“小诸葛”进屋一见，眼光一闪，迅即熄灭了。他想到王七的死，顿时脸色灰白。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打开窗子，仔细地四处望望，外面没人影。他拿起小红鞋藏在袖中，悄悄溜出屋子，一直走到万丈悬崖顶，一扬手将那双小红鞋扔了下去。身后，突然传来“吭吭”的冷笑声，他回过头，脸色顿时死灰。身后站着的，是大寨主张虎，还有二寨主周山。他忙道：“大哥……我……不是……”
张虎嘿嘿冷笑道：“犯了寨规，就去死吧你！”说完，他凌空一脚，“小诸葛”飘飘扬扬落下悬崖。
原来，张虎看见“小诸葛”躲躲闪闪走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叫上周山。两人跟在后面，看见了“小诸葛”扔掉小红鞋的经过，张虎怒火中烧，冲过去，一脚将“小诸葛”踢了下去。
因为他曾下过令，靠近小红鞋的人，死！这，是命令！
3
张虎眼中冒火，很想跑回山寨，将唐小蛮一剑杀了，这个骚狐子处处留情，让他颜面丢尽。是的，这两双小红鞋是唐小蛮的，本来应该穿在唐小蛮的脚上。
唐小蛮一身红衣如云，在山寨中飘得一个个精壮汉子眼睛冒火。
一次，一个汉子忍不住接近唐小蛮，瞅她没注意，俯下身子，捏了一下她的小红鞋，把手指放在鼻尖上嗅了一下道：“好香！”唐小蛮“咯”一声笑了，笑声没完，惊叫一声，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那汉子惨叫一声，缓缓倒下，张虎的剑已经刺穿汉子的身体。
张虎眼如铜铃，叫来兄弟们，指着那汉子的尸体吼道：“朋友妻不可欺，以后，谁敢靠近唐小蛮，有非分之想，死！”
4
张虎没惩罚唐小蛮，尽管他心里火蓬蓬的。他咬咬牙，走回山寨，一笑，拍着唐小蛮的肩道：“听话，回房吧。”唐小蛮噘着嘴回房了。
早饭，唐小蛮没出来吃，到了上午，仍不见出来。唐小蛮不见了。一直，唐小蛮都安心地待在山上，无处可去。
唐小蛮是蜀中毒王唐通的女儿。唐通用毒，无人可敌，可有一次遭人袭击，断了双腿。为此，他发誓，不教女儿武功，以免步自己的后尘。他自己也解散门人，归隐江湖。
然而，仍有仇家寻上门来，在一个夜晚杀入，除唐小蛮之外，唐门老少被斩尽杀绝。然后，领头汉子哈哈大笑，一把抄起唐小蛮扔在马上，扬长而去。
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遇着张虎下山抢劫。蒙面人见不是虎头寨的对手，一声喊，全跑了。
唐小蛮被救，上了山寨。
几天后，她说，她愿意嫁给张虎。她说，守孝期满，自己就嫁给张虎，当压寨夫人。张虎听了，高兴地答应了。
可是，还不到半年，她就逃了，跟着一起失踪的还有二当家周山。显然，他们私奔了。张虎咬着牙发誓，无论追到天涯海角，必报此仇，维护寨规。
5
在风镇，有一爿新开的卖馒头的铺子，虽开张才几天，但生意很不错。
可是，这天却相反，生意特别冷清，街上没一个人，因为这天是个梅雨天。卖馒头的男人坐在那儿，打着瞌睡。
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人戴着斗笠走进来，斗笠遮得很低，看不清眉目，进了铺子，哑声道：“五个馒头，一盘牛肉，一壶酒。”说完，转身走进去，坐在桌旁，斗笠也不放下，发起呆来。
卖馒头的拿了馒头、酒，还有牛肉，放在桌上，迅即离开了，坐在门旁。买馒头的背着身子，大口吃肉喝酒。不一会儿，桌上的东西被扫灭干净，他低声道：“来，拿钱。”
卖馒头的不来拿钱，站起来说：“不要钱，我要你的命，大哥。”
客人一听，摘了斗笠，正是张虎。卖馒头的，是周山。
原来，张虎按照线索寻到这儿。看见周山，他知道如果动手，自己很难撂倒对方。虽然周山只有九根手指，可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九指神笔”，不是等闲之辈。于是，他想找个机会，突然出剑，像对付王七一样。
他没想到，周山也认出了他。
周山告诉他，戴着斗笠，进屋不摘，就让人怀疑，更何况他虽哑着嗓子，可粗犷声不改，自己一听，就知道大哥来了，就把唐小蛮的断魂散下进酒里，用来招待大哥。
“你违背寨规，谋害大哥，仁义何在？”张虎有气无力地质问。
周山眼睛一翻：“不和唐小蛮私奔，我照样死。”
张虎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想独吞唐门秘籍。”周山说，“那两双小红鞋不是唐小蛮留下的，也不是王七他们拿的，是你偷偷放的。”
“胡说！”张虎睁大眼道。
周山得意地笑笑：“知道吗，我一直悄悄跟踪着你？”
原来，张虎一直想杀掉王七、“小诸葛”和周山，独吞唐门秘籍，可是随意动手，又怕难以服众。因此，他偷偷把小红鞋放进王七、“小诸葛”的房中，借这口实杀了他们。“你真毒！”周山狠狠道。
“你呢，知道却不告诉他们，带着唐小蛮私奔，不都是为了独吞秘籍？”张虎反驳。周山笑笑，他觉得该送张虎上路了，举起判官笔，狠狠砸向张虎的天灵盖。
张虎的剑抢先出招，倏忽出鞘，插入周山的肚子。周山瞪大眼，半晌道：“断魂散怎么失……失效啦？”然后，瘫了下去。
6
“不是失效，本是假药。”身后，一个声音回答。张虎回头，看见唐小蛮走了过来。
周山吸着气，问道：“为——什么？”
唐小蛮的眼光像匕首一般，道：“杀你报仇。”她告诉周山，张虎能轻易找到这儿，是因为自己做了标记。至于张虎偷自己的红鞋放在王七、“小诸葛”房中，自己更是清楚。
“你也知道？”周山问。
唐小蛮点点头：“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杀父仇人。”说着，她指着周山，还有张虎。
周山笑了，喷着血：“大——哥，‘小诸葛’和你的计划虽好，可还是被这丫头识破啦！”越笑声音越低，呼吸渐渐停止了。
原来，张虎一直想称霸江湖，他知道凭武功自己很难达到目的，就想到唐门秘籍。他也知道，唐通对自己杀人放火深恶痛绝，只怕到时秘籍没得到，首先丢失生命。
“小诸葛”给他出了个主意，要达目标，逐步实施，得到秘籍，互相研习。张虎答应了。
张虎首先采用偷袭手段，在唐通经过时，故意化装易容成叫花子，晕倒路旁，趁唐通拯救自己时，出其不意，突起两掌，震断唐通双腿，让他残疾。
他知道，唐通只有一女，虽不学武，但唐通的独门秘籍一定会传给她，不然，就会失传。于是，决定将唐小蛮弄上山，套出武功秘籍，从而就出现了一场血洗唐门英雄救美的好戏。
“是谁告诉你的？”张虎狠狠问道。
唐小蛮一指周山的尸体：“是他。”
唐小蛮冷冷一笑，自己上山不久，就知道是谁偷袭了唐门。那天，偷袭自己后，一人抱起自己扔上马背，这人虽蒙着脸，可他哈哈的笑声，还有右手四指，永远刺入自己脑海中。事后上山，看到周山的手指，还有笑声，她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张虎的计划。
7
张虎哼了一声道：“交出秘籍，不然也杀掉你。”剑尖指向唐小蛮。
唐小蛮斜他一眼，一声冷笑。
张虎吭吭笑了：“不交，我把你衣服剥了，点了你的穴，绑在大路上，怎么样？”说完，长剑一划，唐小蛮的衣服被划破，露出雪肤。他想，唐小蛮想报仇，可一直寻找别的办法，从没想着献出身子，借机报仇。由此可见，她非常看重自己的女儿身。
唐小蛮怕了，脸上一片灰白：“别……求你……”
“说，秘籍呢？”张虎吼道。
唐小蛮眼光怯怯望去，床头放着双小红鞋，她拿过来。张虎让她放在地上，一剑划开，里面的衬布竟然有字迹。他小心用剑拨开，果然是唐门秘籍。这时，唐小蛮点起一缕香。
他吼道：“干什么？”
唐小蛮告诉他，这是先父手迹，当然要祭拜。他冷笑一声，心想，反正这丫头快死了，随她吧。
看了会儿，张虎想伸腰，可不能动，同时，手中的剑也落了地。
他大惊道：“我──怎么啦？”
唐小蛮告诉他，他中毒了，真正的唐门剧毒断魂散会让中这毒的人一身功力散去、浑身僵硬。张虎满眼惊骇，自己来后一直防着。唐小蛮道知道他会防备，所以这种毒没下在食物里，下在大红布纱和珠花中，张虎拿到它们时，就已中毒。不过，这毒的发作还需嗅着一种烟雾，这就是唐门的断魂香。自己刚才点的，就是断魂香。
张虎流下泪来，告诉唐小蛮，自己是爱她的，爱得死去活来。
唐小蛮冷冷道：“这些话，你去告诉公差们吧！”
“你——不能啊！”张虎绝望地喊。他知道，自己无恶不作，到处是郡县行文追捕，如被公差抓去，一定会一刀两断。
唐小蛮仿佛没听见道：“爹娘、那些枉死的人，我替你们报仇了。”然后转身走了。当天的风镇，贴出张虎被抓的告示。一时，风镇方圆几百里的人如同过年。而唐小蛮再没出现在江湖上。
选自《百家故事》2013.8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