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图纸被盗
唐高宗时,刘仁轨因战功显著被皇上调往城山县擢升刺史检校水军都督。刘仁轨不敢有负皇恩,上任后就抓紧时间操练水军,整肃军队。
一天早上刘仁轨刚乘船从海面巡查而回,远远地就看见左右郎将赵远定脱光上衣双手反剪地跪在辕门口。
“赵将军你这是为何?”刘仁轨赶紧下马想扶起赵远定。“属下犯了死罪……”赵远定并未起身,头垂得更低了。“哦?那还是回到营房再细说吧。”刘仁轨命手下将赵远定带回自己的营房。
“大人,战船图纸被盗了!”赵远定话一出口,刘仁轨已面如土色。战船图纸事关国家机密,要是被敌国所盗用,那可是要被杀头灭族的。半晌,刘仁轨才恢复神态,他让赵远定把丢失过程细细道来。
赵远定满脸愧疚,伏在地上痛哭道是被女子所惑丢了图纸。军中纪律非常严明,带女子入军营一律死罪,赵远定从军多年应该深谙军纪,岂会知法犯法?赵远定道,是夜他在房中洗漱,突然看到早已嫁作他人之妇的白梅出现在自己眼前,两人把酒言欢共叙往日之情……酒醒后白梅不见了影踪,一同消失的还有放在密室中的图纸。
“荒谬!军营把守森严,岂容女子随便闯关,赵将军莫不是有隐情才编此谬事想糊弄本官?”刘仁轨厉声问道。
“属下绝不敢欺瞒大人,若非属下亲自去过幻姬庙,诚心向幻姬娘娘祷告,属下也绝不相信昨夜同白梅……”赵远定声音打颤,满脸通红。“幻姬庙?”刘仁轨一惊,没想到这小小幻姬庙竟牵涉到失盗图纸一案中。“你暂且起身,陪本官去趟幻姬庙!”
二、岔道口上的庙宇
两人走了不过几百米便到了一个三岔道口前。刘仁轨发现一丝端倪,这个岔口的一个小铺面前挤满了人,而且清一色全是男子,仔细一看,这分明是建在岔道口的一座小庙,庙门横匾上书三个大字:幻姬庙。
刘仁轨还是第一次看到把庙宇建在岔道口上的,他逮住一个正挤得满头大汗的男子问道:“敢问壮士,这是什么庙?何故建在岔道口?”
“你是外乡来的吧?这叫幻姬娘娘庙,可灵验了,只要你把心里面想着的女人的音容笑貌详细说给娘娘听,到了晚上娘娘就会变幻成那女子的模样与你梦中相会。”男子一脸淫邪地笑道。
刘仁轨还想继续问下去,那男子生怕落了脚步不耐烦地走了。
幻姬庙乍看和一般的庙宇没什么两样,不一样的是,庙堂中央立着个体态丰腴神情轻佻的女子雕塑。刘仁轨好不容易排了个号,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给了一个管事的一吊钱,然后进入到庙门后的一个暗门里。
那间暗门只容一人通过,里面一丝光线也没有,刘仁轨摸索地坐了下来,正前方有个声音问刘仁轨所处职务、居住地点以及对神往女人的具体要求,刘仁轨编了一套说辞,不久那声音提醒刘仁轨可以从后门出去了。
刘仁轨出了后门发现门外依然拥堵着一堆男人,他随口问一男子:“壮士,这幻姬娘娘灵不灵,真的有女人半夜入梦吗?”那男子一脸不满地道:“我这都来了三回了还没见到神女半个影子,不知是不是点背,我堂兄才来一回就和女人在梦里幽会了。”刘仁轨若有所思:“你干啥的?你堂兄又是干啥的?”男人粗声粗气道:“我杀猪的!我堂兄在附近水军营里当差!”男子一说完就引起周遭一片哄笑声。
离开幻姬庙一路上刘仁轨紧蹙眉头不再说话,赵远定小心地问:“图纸被盗与幻姬庙脱不了干系,要不要派人把庙里管事的抓起来审问一番?”刘仁轨捻须道:“跑了娘娘跑不了庙,派人暗中盯紧幻姬庙,我自有打算。”
三、打草惊蛇
很快,派去盯梢的士兵回来报信道,上县令与幻姬庙有染。赵远定心急口快:“大人,莫不是上县令陆涯与敌国勾结派人盗了图纸?请大人速速派人拿了陆涯追回图纸。”刘仁轨露出半喜半忧的神色:“我倒希望是陆涯盗的图纸,只不过他是皇上宠妃的表亲……”赵远定愤然道:“怪不得陆涯资质平平却可以素餐尸位,原来是靠裙带关系。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这会儿刘仁轨倒是不心急了,他慢悠悠喝起了茶。赵远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他绞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
“大人,我们若是再不动手,这图纸怕是已经被送出城去了。”赵远定焦急道。
“图纸肯定还在城里!”刘仁轨胸有成竹道。从刘仁轨走马上任那天起,他就加派了几倍人手把守关卡。飞鸟不得掠境,掠者悉数被弓箭手射杀,海中布下针孔般铁丝细网高耸出海面,连一片浮毛也漂不过界,但凡进出城门的百姓都要经过三次严密的搜身检查,一点异动就要被扣留。刘仁轨深信,他所做的防范滴水不漏,贼人不可能将图纸带出城。赵远定闻言这才稍微心安。
“远定,陪本官拜访陆大人去!”一盏茶喝完,刘仁轨心里有了主意。
自刘仁轨上任以来,城山县的大小官吏就争着给刘仁轨接风洗尘,刘仁轨一律不见,这陆涯就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这次刘仁轨带领手下亲自登门拜访着实让他又惊又喜。陆涯正准备在午间小憩一会儿,听说刺史检校水军都督大人已经到了房门口,急得连袜靴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出门迎客了。
“大人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蓬荜生辉呐!”陆涯激动的连话也说不囫囵了。一番寒暄下来,刘仁轨直奔主题:“陆大人,昨天夜里本官军营失窃了,丢的是兵部发下的战船精密制作图纸。”刘仁轨观察到陆涯的两边脸吓得已经煞白,双腿也在不停地打颤。
“大……大人……窃贼抓……抓住了吗?”陆涯双唇直打哆嗦,丢了图纸是死罪,可这盗窃之事发生在他的辖区,他也脱不了干系。说白了,他现在和刘仁轨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这船要是沉了,他也难保其身。
“没有,那窃贼厉害得很,他和左卫郎将赵将军打了个照面,双方打了几十个回合,对方人多势众,赵将军寡不敌众这才被对方钻了空子抢了图纸逃跑,赵将军本官说的对吧?”刘仁轨不动声色看了赵远定一眼。赵远定心里疑惑却十分聪慧,他接过刘仁轨的话道:“大人所言即是,都怪属下无能放跑了窃贼。”“这也不能全怪赵将军,赵将军即使勇赛吕布,也难敌贼人暗中暗算,本官赏罚分明,心中自有权衡。”刘仁轨看向陆涯道:“纵使这贼人得了图纸也拿不出城,这伙贼人必定还藏在城内,还请陆大人派人挨家挨户搜查贼人,务必要缉拿归案。”陆涯赶紧作揖领命。就在这时,刘仁轨觉察到身后珠帘有轻微晃动的声音,他转过头正待看时,一个人影忽地一下就不见了,穿堂风吹过,刘仁轨轻嗅鼻翼,风中带有一种异香。
四、引蛇出洞
回到营房,赵远定不解地问道:“大人方才在陆府只字未提幻姬庙,这是为何?”
刘仁轨轻笑道:“如果真是陆涯派人做的,我们问了也没用。以我观察,这偷盗一事不是陆涯派人做的。”
赵远定不满道:“可是幻姬庙确实是陆涯经营的,盯梢的士兵亲眼看到幻姬庙主事的跟陆涯汇报庙里的收入情况。”
“那你说,陆涯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经营而要鬼鬼祟祟行暗中之事?”
赵远定一下明白了,其实这幻姬庙干的和花楼是同一种性质的勾当,只是当今朝廷有规定,当朝官吏不得染指此类营生,陆涯想敛财,又怕被同僚告发,于是假借幻姬一噱头实际是换汤不换药开了一家类似花楼的别样庙宇。
赵远定不屑道:“陆涯不学无术这官位也是皇上送给他的,他哪有这样好的谋略?”“怕是另有高人。”刘仁轨神情严肃道,“赵将军,想不想将功折罪?”赵远定赶紧靠近刘仁轨身旁,刘仁轨眼观四方,这才附在赵远定耳旁细说一二。
掌灯时分,月色朦胧,陆涯派了手下挨家挨户敲打民宅搜索窃贼影踪,一时间,城山县人心惶惶,
就在月亮飘进云层的一瞬间,一根连着细丝的铁钩从营外的一棵大树上飞进兵营牢牢地钩在营内的一棵大树树干上。一条黑影从树上腾空而起踩着细丝飞快地滑翔,当月亮再次显露在夜空时,黑影已经悄然无声地跳到了地上,黑影穿过守卫士兵的视线,一连摸过几个营房,最后闪身进了一道营门。
门内的一个男人此刻已经脱了外衣,正对着一幅画流泪。“春兰!”男人一抬眼竟然发现画里面的人正站在自己眼前。春兰杏眼桃腮,眼眸流转之处风情四起,比画面上的美人儿还要好看三分。“春兰是你吗?”男人无法自控地向春兰走去。“段郎是我,我来陪你喝几杯。”春兰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娇媚地笑道。“可是你已经死了……”男人呢喃道,却情不自禁地伸手接过女子手中的杯子。待男人仰头喝了杯中的酒后,春兰投怀送抱道:“段郎,春兰有一事相求,你可否将这一竹筒投于深海?”“有何不可?刘大人命我做海上巡查督司,如今海面禁航,只有我可随意驾船出海……”俩人一番亲昵过后,男人穿戴好衣衫拿着春兰的竹筒就往营门外走去,
男人刚走到辕门口就被两守夜的士兵给拦截了。春兰在黑暗中看了个明白,她脸色一变陡然间就换上了一套夜行服,又变成了先前的那条黑影,黑影想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却发现搭在两棵树上的细丝不见了踪迹。
五、陆府擒贼
一声响指过后,兵营里突然多出了很多火把,一时间火光将兵营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赵远定手持宝剑讪笑道:“原来使的是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还我图纸!”赵远定一剑劈来,黑影往后一跳,靠墙角的几名士兵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惨叫就轰然倒在地上。赵远定紧跟黑影就要追逐而去,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赵将军且慢!”刘仁轨让士兵熄灭火把笑着指向地面,众人低头一看,地上荧光点点全是黑衣人的鞋底印。原来刘仁轨事先就让士兵在督司的房间里撒了一层厚厚的荧光粉,这种粉末看似普通却像萤火虫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知道了,大人故意放走贼人就是想打草惊蛇引贼人带我们找到贼窝?”赵远定恍然大悟道。
“赵将军说的对,只有受惊的蛇才会急着钻洞,跟紧鞋印,追!”刘仁轨一声令下,兵士们紧随其后。闪闪发亮的鞋印在陆涯住宅的外墙侧面就消失了痕迹,赵远定一个鹞子翻身跳入墙内,在后院又发现了隐隐的鞋底印。不一会儿,赵远定跳出墙门禀告刘仁轨道:“大人,黑衣人确实就藏在陆涯后院内。”
陆涯睡眼蒙却丝毫不敢怠慢,听说贼人就藏在陆府后院,一下就全清醒过来了。刘仁轨知道,后院一般居住女眷,他不好贸然派兵搜寻,只等陆涯坦白招供。“陆大人,皇上最恨私通外国,如果让皇上知道你私藏敌国细作,你可知后果如何?”赵远定不紧不慢地说道。陆涯脸色发青,却仍辩驳着:“大人请明察,后院果真只有贱内和几个贴身侍女居住,别无他人。”
“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这般吵闹?”一女子身着华贵衣裳从珠帘处走了过来,刘仁轨若有所思地细看女子面容,女子不躲不羞与刘仁轨四目相对。
“大人,这位是贱内。”陆涯道。“陆大人好有艳福,夫人天生丽质,敢问夫人闺阁出自哪家呀?”刘仁轨似做不经意问道。“锦州城内李员外之女,可惜我岳丈全家被倭人所杀……”刘仁轨心里暗自轻笑,他干咳了一声道:“陆大人咱们言归正传,现在陆府四周已经被士兵包围了连苍蝇也飞不出一只,劳您把后院所有侍女叫到大堂,我有话要说。”陆涯赶紧点头答应。
“禀告夫人,青竹不知何故暴毙在床!”说话间一个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喊道。陆夫人称,青竹是她的贴身侍女,不知何故竟然暴毙了。尸首抬到大厅,青竹嘴唇发青早就没了气息。赵远定冷笑道:“这便是贼人了。”陆夫人大怒道:“青竹是我陪嫁侍女,大人怎可信口诬赖良家女子?”赵远定冷笑道:“青竹的房内定有一双染有荧光粉末的鞋,倘若找出鞋子,青竹就是贼人,而陆夫人你,就是贼寇之首!”陆夫人恼羞成怒正待发作,赵远定突然抽出手中宝剑劈头盖脸朝陆夫人砍去,众人所料未及一时间都僵在那里,眼看宝剑就要劈了下来,陆夫人就地一滚躲开那致命一剑,顺势从衣袖掏出一支管状物件对着赵远定猛地吹了一口气。“小心吹矢!”一旁的刘仁轨看得真切,腾地一下踢起一脚,吹矢中毒针顺着反方向飞去,陆夫人捂着胸口,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六、真相大白“大人,下官莽撞了,我只是试下陆夫人的第一反应,如果她不是细作,我本可以收回手中之剑,只不过她训练有素,反应甚是敏捷……”赵远定俯身请罪,刘仁轨双手扶起说他功过相抵,现在是无罪之身。
陆涯瘫坐在地上,浑身直冒冷汗,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刘仁轨懒得和他解释,吩咐手下仔细搜查陆府,连蜘蛛网也不要放过,除了在陆府密室的夹墙里搜到了很多倭国细作所用的暗器和毒药,还在陆夫人贴身衣服上搜到了丢失的战船图纸。
赵远定疑惑道:“大人,难道青竹没有将真正的图纸放在竹筒里交与段督司吗?”刘仁轨摇了摇头:“倭国细作狡诈,她们不会一开始便冒险,青竹只是试探下段督司的办事能力,如果他真能将竹筒运送出去,那么第二次她就要来真的了。不过赵将军,你是如何发现陆夫人的破绽呢?”
赵远定得意地笑道:“跟在大人身边当差,就算再愚蠢的人时间长了也变聪明了。白天咱们在陆府的时候,陆夫人曾躲在珠帘后窃听,她身上的香味与众不同,以至于她刚才一走进来,我就能认出白天窃听那人便是她。陆涯说她是员外之女,千金小姐大多缠足,而陆夫人和她的贴身侍女青竹脚板甚大,健步如飞,哪里像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刘仁轨道:“所言甚是!倭人久困岛国与外界不通,处于野蛮待开发时期,倭国女子作风豪放不雅,不似大唐女子端庄得体,遍观大唐国内所有庙宇娘娘圣像哪个不端庄肃严,唯有倭国娘娘轻浮放纵,似花楼女子。来人将幻姬庙一干人带上前来。”
没了主心骨的一伙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犹如竹筒倒豆子般大人问啥就说啥,听得陆涯后背脊直冒冷气。
城山县与倭国小岛隔海相望,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倭国就是看准这一点,早在两年前倭人就派遣女细作暗中潜了进来,她们物色到有皇家背景却资质愚钝的城山县上县令陆涯,冒充大户人家小姐嫁进陆府。陆涯虽然与陆夫人同床共枕,但他官位小本身也不上进,套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想着皇帝严禁在职官兵进花楼买醉,陆夫人灵机一动,向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好色是天性,何不利用美色套取消息呢?于是陆夫人吹上枕头风唆使陆涯建立幻姬庙,陆涯无知还以为是夫人借机敛财,哪里知道陆夫人另有打算呢?只要是在朝廷当差大小有个官职的男子入庙祈求,便得有求必应,陆夫人派遣青竹易容成男子心中所想女子的面容,潜入房中用一壶药酒迷失男子心智,套取有用消息……
“大人,青竹对主人也算忠心耿耿,可为什么陆夫人还逼其服毒自尽呢?”赵定远问道。“这就是倭人的残酷之处,倭人不能容忍细作的失利,一旦有细作暴露目标或行动失败,都会被主子赶尽杀绝。陆夫人看到咱们大张旗鼓地搜索陆府,以为是青竹暴露了自己,所以赐死了她。”刘仁轨叹息道。
“难道她没发觉咱们早就怀疑上了她的幻姬庙?”赵远定看了一眼死去的陆夫人,“寻常男子若是因为女色被骗,大多不好意思说出口,一怕被人讪笑,二怕朝廷追究责任,哪像赵将军能够负荆请罪这么坦荡的?哈哈,再者白天咱们去了陆府说是你与盗贼短兵相接一事,陆夫人也偷听到了,她大抵以为你在本官面前隐瞒了真相,这才有恃无恐晚上又派青竹潜入段督司的房间。”刘仁轨拊掌大笑。
赵远定满脸赤红,却仍发问:“我就不解了,段督司丧妻一事就这么巧?”“巧不巧还得看人为,赵将军忘了白天本官也去幻姬庙许了一个心愿,不过本官冒的是段督司之名。”刘仁轨神采飞扬道。赵远定算是诚服的五体投地了,看来姜确实是老的辣,刘大人不仅功夫了得而且足智多谋呢!
不久,大唐与倭国之间爆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水战,史称白江口之战,倭国因为战船及战术不及大唐,导致水军全军覆没。听闻捷报的赵远定却惊起一身冷汗,若是当初丢了的战船图纸被倭国所用,那么白江口之战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呢!
(赵雷图)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5.7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