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大早,县公安局刑警队接到报警—二副食被盗了。“二副食”就是鹿鸣县第二副食商店。李广副大队长带着两个手下赶到了现场。商店经理说,初步发现少了两木箱饼干和部分糖块。
这个案子很蹊跷。窗子上,去年冬季糊窗缝的纸还严实地贴着,钢筋防护窗十分坚固,墙壁和天棚都没有破损。门是用铁皮完全包严的两扇对开的板门,中间并排着四个手指粗的铁鼻子,门闩是一根大号的铁棍子,一头是焊死的回弯圆柄,另一头有个眼儿,由一把大锁锁着。
李广锁着眉头想,这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看来盗贼是从门进入的。在物资紧缺的年代里,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案子。他回头对经理说:“你们可以清点营业了,下午你到公安局找我。”
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李广又向商店经理了解了一些其他情况:然后问:“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经理想了想,说:“李队长,我感觉盗贼是从门进去的。”
“对。”
“可商店的钥匙,从昨晚闭店后,一直都在值班的副经理手里,难道是值班人员监守自盗?”
李广没有表态,说:“你回去让昨晚值班的人过来一下。”
过一会儿,昨晚在商店值班的副经理赵万成来了。李广笑着说:“小时候钓鱼打麻雀你场场落不下,这回商店被盗也赶上你值班。”赵万成可笑不出来,不仅是失职了,而且当晚钥匙就在他手里。
赵万成说:“新锁头刚换不久,两把钥匙并排串在钥匙链上。当晚我和单位的更夫一直在一起,前半夜没有睡,后半夜才眯了一会儿,我觉轻,没有听到隔壁营业室里有什么动静。”
见李广在那里不言语,赵万成有些着急,又说:“如果有人怀疑是我干的,我就说不清了。”
李广说:“你也别想那么多。”李广和赵万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李广心里有数,赵万成饿死都不会偷,他是商业系统的劳模。
赵万成说:“怎么说我也逃脱不了干系呀!”
“你有失职的责任,但是不是你偷的,得看调查结果,最后由我认定,别人只能瞎猜。”李广说:“有时候确实可以把复杂的事情往简单想,比如谁的手里有另配的钥匙。”
送走赵万成,李广想,他和赵万成中学毕业后,一个分到公安局,一个分到商业口,事业上都是在爬坡的时候。自己在刑警队多次破获疑难案件,被周围人誉为“神探”,如今是主持工作的副队长,队长的位子由一位副局长兼任,其实就是在替他占着这个位置,只等他羽翼再丰满一些或再破个疑难的案子,便顺理成章地“转正”。然而今天这个案子,极可能让他的名声逊色。如果仅仅以钥匙在赵万成手里为依据,就毁了一个好人,也有损于公安形象。
案件一直没有结果。
几个月后的一天,李广老婆问他:“钱匣子里那捆100张一元面值的钱,少了10张,是不是你拿走的?”
李广说:“没有啊。”
老婆说:“就咱们俩有钥匙。”
李广一下子兴奋起来:“好极了!”
“你神经病啊?”他老婆瞥他一眼。
“你儿子干的,不过这事你先别问他。”
李广不动声色地思考到很晚,他觉得儿子偷钱,背后应该有更聪明的人指点。第二天,他穿着便装来到儿子的好朋友亮子家附近转悠,终于发现了亮子。他说:“亮子,叔叔跟你说点儿事。”
亮子犹犹豫豫地走过来,李广什么也不说了,一直盯着他。亮子越来越紧张地躲避李广的眼睛。
李广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他还是说:“亮子,我知道你不是坏孩子,你不用怕,叔叔只想知道,那锁头是怎么回事。
亮子眼泪出来了:“叔叔我会坐牢吗?”
李广为自己的推测暗喜,他认真地说:“放心,叔叔保证!”
亮子说:“我爸在学校挨斗被打死后,我妈就回河南了。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家里没有吃的,眼看就要饿死了。有一天早上,我在二副食门外往里看,有很多好吃的,正赶上有个营业员开门,他把大锁头放在了窗台上。我当时一下子就有个想法,我捡了几天破烂,卖钱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大锁头。趁没人注意,我就用我的锁头换下了商店窗台上的锁头……”
李广说:“晚上闭店时,他们就用你的锁头锁上了门,你偷完东西,又用商店的锁头给锁好。”
亮子使劲点头。
李广问:“你那把锁头在哪?”
亮子说:“扔到商店旁的水沟里了。”
李广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对任何人讲,把它忘了。以后一定不要再偷东西,有什么熬不过去的,就来找叔叔,让我儿子转告我也可以。”
“谢谢叔叔!”亮子抹着眼泪走了。
下午,李广在商店旁的水沟里,用炉钩子捞出了那把锁头,然后叫来商店的人看。他告诉大家,作案的人如何换了商店的锁头。
大家一下子明白了。
李广说:“虽然暂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可以排除当晚值班的人所为。”
赵万成感动地望着李广。
人们说,神探就是神探,咋想到的呢?
李广想,只能按死案上报了。神探不神探的无所谓,至少我还是一个警察。
选自《天池》20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