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富打响场
清乾隆年间,章丘有个财主姓马名守富,家里田产广阔,骡马成群。这一年麦收时节,马家得了个好收成,马守富就志得意满起来,问大家:“我什么都有了,可外面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马守富,怎么才能让别人都知道我呢?”
管家张锁财就说:“主人,要别人都知道咱富,又有何难呢,打响场不就行了?”
马守富听老一辈人说过打响场,顾名思义就是打场打出响声来,给打场的牲口身上多挂几个铃铛,牲口走起来“哗哗”的响,叫外人听见,就知道他家今年收成好。马守富就说:“打响场再响,能有多大动静?”
张锁财笑道:“要有多大动静就能有多大动静,到时候只怕全县人都能听见呢。”
张锁财给马守富出了个主意,让马守富把打场的麦场挖成一个坑,打下木桩,再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木板子,木板下面系上千万个铃铛。然后如平时打场一般,上面铺上麦子,骡马拖着碌碡来回走动,木板和铃铛发出隆隆的响声,一定能传很远。
马守富一听,这办法不错,便让张锁财去办这件事。
没几天,一切都准备好了,马守富到场院一看,偌大个场院都铺好了木板。等到打响场那天,场院里同时套上几匹健壮的骡马,后面拉着个大碌碡,在木板上跑着,发出隆隆的巨响,如打雷一般,震得人耳朵疼。
很多乡亲跑过来看新鲜,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四乡八镇凡是走得动的都来了。马守富就吩咐下去,凡是来看打响场的,都是给他马守富面子,到吃饭的时候,每人给一碗粥几个馍,家里有的是粮食,不在乎这几顿饭。这样一来,来看马守富打响场的人更多了,几天之内,在马家场院附近聚集了几万人。马守富看着高兴,这下他的声名算是传出去了,以后再出门,看谁还不认识他马守富。
马守富打响场,连着打了五天,一算账,竟然吃去了几百垛粮食,他这才有点发慌,想叫停,可还没等他叫停呢,就来了几个县里的差役,二话不说把铁链套在马守富脖子上,把他拉走了。
差点丢一了命
马守富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稀里糊涂地到了县衙大堂。县令大人坐在堂上,面沉似水,一拍惊堂木,说:“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马守富跪在堂下,说:“小民一直安安分分,真不知犯了什么罪。”
县令黑着脸说:“这几天你家里好热闹呀,我在县衙都听见响声了。你把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想干什么?有人举报你聚众谋反,可有此事?”
马守富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自己打个响场,竟扯上了造反这样的大罪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吓得他体如筛糠,连连磕头,说:“启禀大人,小民冤枉呀,小民只是打打响场,请大人明察。”
县令说:“哼,你家打个场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可见你本事有多大,要造起反来,谁能挡得住?”
马守富还想辩解,县令却给他一顿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然后关进了大牢。在大牢里,马守富想想前几天打响场的热闹劲,再看看现在,真像是一场梦,肠子都悔青了。
又过了半个月,县里再提审马守富,这回大堂正中坐的竟是京城派来的钦差。原来,县令把这事报到了朝廷,乾隆知道后非常震怒,这些年全国起义此起彼伏,他刚把白莲教镇压下去,又出了个马守富,他能不发火吗?便派了钦差来审理这个案子。
马守富再三申辩自己没造反,钦差却说,按大清律例,平民相聚不能超过百人,你马守富一下子聚了好几万人,不是谋反是什么?钦差在马守富身上用了很多酷刑,最后马守富挺不过去,只好承认了,当堂就被判了死罪,按说要斩立决,亏了马家有钱,上下打点,才判了个秋后问斩。
马守富在大牢里,整个人都散了架,这天,马守富的老婆来探监,两人在大牢里抱头痛哭。老婆对他说:“管家张锁财是个畜生,他怂恿你打响场,然后悄悄报官。现在他趁乱把马家的田产和店铺都篡改到他名下了。”
马守富这才知道自己信错了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认命了。
马守富在大牢里又呆了一个多月,离开刀问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天,县令突然出现在牢房里,他告诉马守富一个好消息:经过调查,当时马守富聚那么多人,的确没干别的,只是打响场而已,这案子还有挽回的余地。最后县令对马守富说:“只要依了本官一件事,你便可以活命。”
马守富又燃起一丝生的希望。
原来,京城里的乾隆皇帝,闲来无事要下江南,正好要路过章丘,县令就想出个别出心裁的接待办法,要在乾隆路过的地方全部铺上绣金地毯。说起来容易,那可是一百多里地呀,一个县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呀?县令就想到了马守富……
县令说:“虽然你有冤情,但朝廷已定案了,我一个县令也不好随意翻案。我早就听说你家祖辈藏下一笔黄金,只要你能拿出来,就说明你没有谋反的意思,我再向上面美言几句,你的一性一命便能保下了。”
马守富暗自吃惊,他们马家的财富确实不光是那些田产和店铺,还有几代人积攒下的一批黄金。这秘密不知县令怎么知道了。马守富考虑再三,只得向县令说了秘藏黄金的地点。
又要打响场
不久,乾隆果然从章丘路过,踩上了百里之长的绣金地毯,随后马守富就被从牢里放出来了。
马守富出了大牢,家里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他的房屋田产都姓了张,成了张锁财的。马守富全家就在过去的柴房里住,日子过得一贫如洗。
马守富出来后才知道,乾隆来章丘的时候是多么热闹,地毯一铺就铺出了上百里地,上面用金丝绣着“万寿无疆”,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红彤彤金晃晃的一片。乾隆皇帝和大臣嫔妃们走在地毯上,那叫一个风光……事后,有人趁乱捡了绣金地毯去,哪怕捡了一小块的也都发了财。马守富就想,这场景跟自己打响场又有什么区别呢?
马守富失去了财产,却捡了条命,他过起了耕种劳作的生活,反倒知足了许多。几年后,马守富听到一个消息:又要打响场了,而且还是在他当年打响场的那块麦场上。打响场的不是别人,就是马守富以前的管家张锁财。
原来,张锁财得到了马家财产,又经过这几年的积攒,不由得也想显显富,而显富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响场。张锁财吸取前车之鉴,他在麦场前挖了一道深沟,乡亲们只能隔着沟老远地看他打响场,不用担心聚众谋反的罪名,还不用管饭,真是一举两得。
一切都准备好了,张锁财便开始打响场了。乡亲们蜂拥而来,隔着道深沟,把道都给堵住了。马守富也到现场去看了,见张锁财打的响场比自己还厉害,用的已经不是木板了,换成了铁板,碌碡也是铁的,骡马的蹄子也用铁包着,那动静,比马守富当年还大。
张锁财响场打了几天,人们就开始议论张锁财不仁义,当年马守富打响场,还能管穷人一顿饭,张锁财却光叫人听个响声。他守着几百垛麦子,却一粒粮食也不拿出来。乡亲们商量着,一定要让张锁财破破财,要不光叫他显摆,便宜他了。
这天,张锁财正琢磨着该收场了,官府却来人把他带了去。县令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你可知罪?”张锁财并不害怕,说:“大人,我并没聚众,我已经挖了道深沟,把人隔开了。”
县令会心一笑,说:“没聚众就没罪了吗?你那个响场办得那么热闹,跟唱戏似的,难道不是罪吗?”
张锁财不解,难道热闹也是罪?县令就说:一个月前,乾隆最宠一爱一的香妃死了,乾隆下令全国停止一切娱乐一年,有抗令者,轻者发配,重者砍头。而张锁财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打响场,让人们热一热闹闹地去看,还不是抗旨吗?
张锁财一听吓坏了,连连磕头求饶。县令也痛快,说:“叫我不上报此事也好说,你得拿出全部财产。”
原来,乾隆死了香妃,心里不痛快,身边的太监就出主意,何不再下一次江南,就当出去散散心了。乾隆觉得不错,于是诏令天下。县令知道后犯起了愁,接待乾隆需要钱,上次用的是马守富家的黄金,这次钱从哪里出呢?就在这时候,张锁财打起了响场,百姓把他告到县里,县令正中下怀,就把他抓了。
张锁财为了买命,只好自认倒霉,把家产都拿了出来。县令用那些钱又置办了一条新的绣金地毯,乾隆来到章丘县,又风风光光地从地毯上走过,只停留了一天就走了。
张锁财打响场,同样没打出好来。马守富知道后直说活该,不光因为当年张锁财对他不义,他更恨张锁财有了钱也要打响场。
谁最能折腾
过了几年,又传来乾隆要下江南的消息,可是现在章丘没有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的富户了。县令只好下令,全县百姓按人头出钱。
这时马守富已经老了,但他脑子不糊涂,看到乾隆一次次下江南,不禁叹息了一声:“皇上这么一爱一打响场,什么样的江山也承受不了呀,看来这大清也长久不了。”
这话还真叫马守富说着了,正是乾隆的“打响场”,动摇了大清江山的根基。马家世代的积蓄,还不够乾隆两次从章丘路过的花费。章丘只是个小地方,而乾隆六下江南,要经过多少个这样的地方呢?
说来说去,场面最大的响场,还是乾隆打的,他这一打响场,把国本都打进去了。普通人折腾开了,最多折腾家里的那点东西,皇帝折腾开了,那可就是折腾国本了。
多少年后,当地人有了钱想显摆,就有人说他这是“打响场”,打响场这个词便在当地流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