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复生上花轿
作者:邹殿伟
清朝咸丰年间,落魄的孙禹年公子流落到了海州城。孙公子的祖上曾做过朝廷总兵,世世代代都一精一通武艺。不过到了孙禹年这一辈,由于国家内忧外患,官一场腐败不堪,得道当势的都为一奸一佞小人,孙公子空有一身武艺,却难以实现报国之志。又因他在家乡得罪了权贵,不得不从中原内地只身逃亡落难至辽东海州城靠作画谋生。
孙禹年的画技也是受祖上单传,笔下绘出的人物栩栩如生,因此前来要求作画的人络绎不绝,他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后,就把赚得的钱财用来接济穷苦人,在当地百姓中口碑甚好。
一天晚上,天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孙禹年料定再不会有顾客登门,便早早躺在床上休息了。就在他昏昏沉沉刚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叩门。孙禹年披衣下床开门一看,竟是位一袭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身材窈窕,容貌俊秀,只不过两眼黯然无光,仿佛是经历过什么不幸事情似的。
未等孙禹年发问,对方先是道了个万福,而后微微笑道:“小女子叫凤珍,久慕公子的画艺,特意前来拜求公子为我作一幅画。”孙禹年见凤珍姑一娘一言辞恳切,而且满脸现出期盼之色,就取出笔和纸认真地为她画起像来。
待作画结束,凤珍付过银两后,对孙禹年再次深深鞠了一躬,祈求道:“打扰公子了,小女子还有一桩麻烦事要去办理,只好委托公子明天帮我把这幅画送到城内西关的翠云楼,交到老鸨手中,小女子在这里不胜感激!”孙禹年听了不禁心里一动,早就耳闻翠云楼是全城最热闹的一妓一一院,难道这位美貌如花的凤珍姑一娘一会是风尘女子吗?
孙禹年正在胡乱猜疑之际,凤珍已悄然离开屋子。望着她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身影,孙禹年涌起满心的伤感,难怪说自古红颜多薄命,看来这么好的一位姑一娘一也不幸沦落为娼一妓一啊!不过令孙禹年颇有些不解的是,凤珍为何自己不捎带走画像,非得请求他亲自去送到翠云楼呢?
第二天清晨,孙禹年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带好画像刚要去城里时,不料来了两个陌生的伙计,说是翠云楼的老鸨派来的,请孙禹年去为死去的一个叫凤珍的歌女画像。孙禹年闻言一愣,仔细一问才知道,翠云楼前不久来了位叫凤珍的姑一娘一,不仅歌喉好似百灵鸟,而且还能弹得一手好琵琶。有许多公子王孙相中了凤珍才貌,纷纷登门求一欢。但凤珍却是个极为节烈的女子,坚持只卖艺不卖身,不料此举惹恼了全城最有权势的吴员外,凭借其儿子在朝廷任三品道台的威势,胡作非为、称霸一方,自然不肯放过占有凤珍的机会,便买通了翠云楼老鸨,企图强纳凤珍为妾,凤珍宁死不从,逃跑未遂后于五天前被一逼一得悬梁自尽了。按照当地规矩,每逢有一妓一女死后,都要请画师去为其遗容画像,并把它随一尸一体一同入葬,据说只有这样才能使死者入土为安。
孙禹年听到这里,满心狐疑不已,就随两个伙计来到了翠云楼。孙禹年见到老鸨后,先是把昨天夜里为凤珍画像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而后取出那幅画。老鸨顿时惊得瞠目结舌,惶恐地说凤珍确实已经死去五天了,怎么会求你画像啊?
孙禹年要求去看看凤珍一尸一首,老鸨就战战兢兢地陪着一同来到灵棚里,待有人轻轻揭去蒙在一尸一体上的白布,孙禹年略略一看,险些叫出声来!虽然一尸一体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味,但仍可以一眼认出正是昨夜找他画像的那位姑一娘一,看来一定是凤珍的鬼魂现身登了自己家门。
当孙禹年说出自己撞见的是凤珍鬼魂时,老鸨吓得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慌忙吩咐手下人把凤珍一尸一体草草放入棺内盛殓起来,并要求孙禹年把那幅画也覆盖到一尸一体上,只等棺柩停满七天后抬走埋葬。
凤珍的鬼魂求孙禹年作画一事传扬开来,一时之间弄得整个翠云楼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人敢随意靠近灵棚。不料就在当天午夜,几阵大风吹过之后,人们发现灵棚里的油灯诡异地熄灭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女子隐隐的哭声,有几个胆大的人摸过去一看,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只见凤珍竟然从尚未合盖的棺材里幽幽地站了起来,满眼挂着泪花。有人惶惑地问过后,得知是因为孙禹年给凤珍画得太像,居然感动了冥界神仙,破例允许凤珍还一陽一,她这才缓缓活了过来。
凤珍复一活的消息不仅在翠云楼,而且在全城不胫而走。孙禹年听到后,欣慰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不相信那会是活生生的事实,猜测其中定有蹊跷,对此事最感兴趣的仍是那个横行霸道的吴员外,他正为凤珍上吊自一杀而感到恼火时,忽然间得知凤珍已复一活,不禁喜出望外,一面叮嘱翠云楼老鸨牢牢看住凤珍,一面继续张罗着要强纳凤珍为妾。
令吴员外万万没想到的是,死而复一活的凤珍这次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主动答应了这门婚事。此举令吴员外欣喜若狂,大发喜帖宴请众宾客。就在成亲那天,凤珍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漂亮,而后上了吴员外派来接她的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的队伍吸引了很多老百姓驻足观看,就连孙禹年也不辞辛苦地从家里特意赶来凑热闹。
吴员外与凤珍拜堂成亲,再招待各方来客,足足忙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点灯时分,喝得半醉的他才哼着小曲晃晃悠悠走进洞房。见到新一娘一子凤珍蒙着大红盖头等在那里,吴员外眯起色眼得意洋洋地说:“小一娘一子,你若是早依了我,哪里会发生寻死上吊那么一出戏啊,自古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着我会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凤珍听了,身一子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很认真地提醒道:“吴员外,你我今日洞房花烛夜,夫妻间说些悄悄话,最好不要让那些下人打扰。”吴员外早已被凤珍迷得神魂颠倒,就按照凤珍所说摒退了门外所有佣人,然后熄了灯,嬉笑着走近坐在床边的凤珍:“小一娘一子,让你等急了吧……”
就在吴员外刚要搂住凤珍的一刹那,凤珍突然猛地向旁一闪身,吴员外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床上。还未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凤珍已抓过一床厚被迅速捂住了他的整个脑袋,随即一抽一出藏在腰间的短刀用尽力气刺去。吴员外虽然是个男人,但老家伙平时荒一一婬一一无度早已淘干了身一子,再加上醉酒因素,只在被子里发出几声沉闷的惨叫后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凤珍见杀掉了仇人,长出一口气后脱掉身上的新一娘一装,换上普通衣服悄悄出了房间。还好,偌大个院落里静悄悄的,竟没有一人发现这幕情景。凤珍见大门紧闭,只好趁着夜幕掩护摸一到院墙下,想攀过去逃出吴府。没料到围墙又高又陡,她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就在凤珍万分焦急之际,忽然墙上倏地出现一个身影,低声耳语道:“请姑一娘一抓牢这根绳子,快快随我逃走!”
凤珍起初被吓了一大跳,仔细一听声音似曾熟悉。虽然黑暗中辨不清来人究竟是谁,但凤珍顾不得再犹豫,就果断地抓住伸下来的绳子,在对方帮助下,总算攀越高墙来到了安全地带。凤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竭力稳住狂跳不止的心,借着朦胧月色定睛细瞧,竟然是孙禹年公子!
这时只见孙公子莞尔一笑:“好一个勇敢女侠,居然血溅洞房,难道不晓得杀人是要偿命的吗?”凤珍闻听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惊诧地反问道:“孙公子,难道刚才的情形你都看见了吗?”孙禹年神秘地点点头:“是的,从迎亲队伍进入吴府开始,我就一直在暗处盯着你的举动,果然不出所料,你真的动手杀掉了吴员外!”
凤珍见孙禹年对自己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索一性一径直摊牌道:“既然是这样,公子就把我送交官府吧,你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赏金呢!”孙禹年笑了笑:“姑一娘一是在试探我的为人吧?如果我想害你的话,刚才就没必要出手相救了。不过你要把这一切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你真的是凤珍复一活了吗?那天我明明见到你的一尸一首已开始变得腐烂啊!”
见孙禹年眼里闪着诚恳的光,凤珍仰天恸哭道:“姐姐在天之灵尽管安息吧,小妹已为你报了大仇……”而后,她泣诉着讲出了整个事情真相。
原来,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凤珍,而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凤慧。姐妹俩自幼丧父,是靠母亲好不容易把她们拉扯大的。半年前,为给患重病的母亲医治,姐妹俩被迫借了高利贷。为了还债,姐姐凤珍只身来到海州城,由于谋生艰难,不得已到翠云楼做起了歌一妓一,每隔一段时间就想方设法把挣得的钱交到妹妹手里,母亲撒手人寰而去后,凤慧也来到海州城寻找姐姐。不料姐妹俩尚未来得及见面,姐姐凤珍就为保全女节被吴员外一逼一迫得悬梁自尽了。妹妹凤慧闻讯悲恸欲绝,发誓要为姐姐复仇。
凤慧是个柔一弱女子,仅靠个人力量很难斩杀仇人,情急之下就利用姐姐一尸一首停放在翠云楼的七天里,冒充姐姐凤珍找到孙禹年为其画像,制造出姐姐冤魂作祟迹象。吓得众人远离灵棚后,凤慧伺机把姐姐一尸一体调了包,自己躺在棺材里装作借画像复一活而迷惑了所有人。接着便假装应允吴员外的亲事,窥准时机刺杀了仇人。
孙禹年听后并没有感到太大意外,他认真地告诉凤慧,自己从来不相信死人能还魂复一活之说,总觉得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缘由,于是就悄悄暗中展开跟踪调查,果然发现了凤慧的一切秘密。孙禹年说到这里,动情地拉起凤慧的手:“姑一娘一,我绝不是那种好坏不分的糊涂人,那个吴员外作恶多端早应该有此下场,况且你姐姐无辜冤死,那个老鸨也不应逃脱干系,为了使你不受到牵连,我准备利用画像再助你一臂之力……”
第二天,吴府家人发现吴员外的一尸一体时,惊叫之余竟然发现床头还有一幅凤珍姑一娘一画像,而且画像里的凤珍怒目而视,手里握着一把浸染鲜血的刀子。接着,翠云楼的老鸨也离奇地被勒死于房间中,身边也有一幅凤珍姑一娘一画像,只不过姑一娘一手上拿的是一条绳子。
官府接到报案后,见情况异常扑朔迷一离,便草草断为是凤珍冤魂不散,出来作祟复仇所为。只是人们并不知道,就在此案于民间传得越来越神的时候,孙禹年与化了装的凤慧已然悄悄地携手远离海州城,奔往别的地方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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