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的干部应当是能文能武、多才多艺的优秀之辈。而陈毅元帅正是这样的干部的杰出代表。他为党和人民的革命与建设事业殚精竭虑艰苦奋斗了一辈子,立下了卓越的功勋。他不但是身经百战和足智多谋的将军,而且还是一位博学多识、造诣很深、才华横溢的诗人,从他十分喜欢创作的对联之系列作品即可从中略见一斑。作为文学艺术之_种的对联虽然文字简短、内容比较单纯,但其立意新颖、深刻,或则以其崇高的意境感染人和熏陶人,或则以其闪烁着的智慧的光芒激励人和鼓舞人。陈毅所作的这些对联由于语言精练,言简意赅,工整对仗,颇具匠心,以特有的传统文艺形式来表现新思想新内容,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极好的宣传鼓动效用;元帅那令人钦佩的过人胆识、智慧、学识、才思、襟怀、气质和革命艺术及高尚风范也尽现其中。欣赏它,既可以得到思想方面的收获,又能增强自己的艺术修养。
(一)
陈毅留法求学期间,因积极从事革命活动被法当局驱逐出境,押送回国。1922年冬回到四川省乐至县家乡。这时,家已破产。他全家20多人一起挤住在陈家祠堂的破屋里,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1923年春节来临,母亲让陈毅写一副对联总算多少表示一下过年的味道。写什么好呢?他看到家乡的亲友和广大劳苦大众生活的凄凉凋敝,又联想到中国大地正在酝酿着一场革命,十分感慨。为此,他泼墨提笔写出一副别开生面、耐人寻味的对联贴在自家门上:
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
事无成事无成事事无成事事成
横批:春待来年
当时陈毅年龄只有20出头,这副鼓舞斗志的对联表达了他豁达的胸怀、崇高的革命理想和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坚强决心。
想到来年,陈毅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索性披衣起坐,心潮澎湃地又写下了一首《除夕吟》的诗:“年年难过啼饥寒,处处环境亦皆然;待到一朝风雷震,谁说苦尽不生甜。”
(二)
1928年12月,陈毅等领导的红四军,同彭德怀率领的起义部队在新城胜利会师。在喜悦豪迈之余,陈毅感慨万端地为庆祝大会洋洋洒洒写出一副极富宣传鼓动力的对联:
在新城,演新戏,欢迎新同志,迎接新胜利;
除旧貌,破旧习,打倒旧军阀,摧毁旧世界。
(三)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共两党达成协议,将我党领导的南方各省游击队,统编成“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司令员陈毅率新四军第一、二支队,挺进苏南敌后即南京东南百余里的茅山地区,建立了江南第一块抗日游击根据地。
这个时候,陈毅很注重做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经常巧妙利用对联来帮他做这一工作即是鲜明的一例。毛泽东主席曾经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一个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是战胜不了敌人的。”而对毛泽东这样的论述理解最为深刻的可能就数陈毅这样的将领们了,他们当初遭遇的最为困惑的不是强大的敌人以及敌人手中的精良武器,而是民众对这支队伍的认同,特别是民众中有影响力的上层人物的认同。在当时,这些人往往又把共产党的部队当作历代农民起义的“草莽英雄”,有胆无识,怕是成不了气候,内心里还真有点瞧不起。比如抗日战争时期,苏北有些开明绅士虽然赞成共产党“团结一致抗日”的主张,但起初把新四军多少有些不放在眼里。
陈毅初到盐阜时住在一位士绅家中,这位士绅自以为有些学识,看不起摆弄枪杆子的来客,让陈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终于有一天明显地暴露出来了——这位士绅故意要与将军吟诗作对,这在当时是最能衡量一个人水平的最好办法。他说:读红楼,看宝黛钗调情大观园。
陈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阅西厢,览张孙杜斗法普济寺。
这位士绅听后愣了,好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他为他的偏见感到羞愧不已,他想不到身穿土布军装的军人竟然是如此有才华的文人。陈毅见他讶然模样,不禁宽厚地畅笑起来,而且借机向他介绍了革命队伍中许多能才名将。从此,这位绅士对陈毅及他的部队高看一眼、敬佩十分,并影响了一个层面的人。
“对联”之事使陈毅深感诗文是对枪杆子里出政权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补充,感受到了真正的“别人怀抱剑,我有笔如刀”的微妙。
(四)
1940年春,新四军挺进纵队奉命东进抗日,进驻郭村。继续东进,泰州是必经之路,而泰州是国民党鲁苏皖游击总指挥部的驻地,总指挥是李明扬,副总指挥是李长江。二李在国民党内部是杂牌军,经常受到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的排挤。为配合蒋介石掀起的反共逆流,韩德勤改变了策略,要与二李“捐弃前嫌,重修旧好,共同反共”。原来保持中立的二李开始与新四军为敌,泰州成了挺进纵队东进的障碍。要保证顺利东进,必须通过镇江北固山佛寺老方丈,做通其弟子李明扬的工作。为此,陈毅决定亲自上山拜佛。
这天,陈毅化装成南洋商人,侦察连长小吴化装成侍从上山了。不巧,北固山因死了一位小和尚正忙着做佛事。老方丈亲自出门解释说:“客商请退,北固山死了个和尚。”陈毅接道:“啊!西佛国添了尊如来,我更应敬香了。”老方丈见答语与自己所说恰成一联,想必非等闲之辈,只得请他入内。
老方丈亲自陪客人游玩山景。当陪陈毅登上凌云亭时,老方丈口中念道:“美境奇境天仙境:”
陈毅接着对道:“釜山焦山北固山。”
老方丈听罢,对“客商”暗生几分敬意。陈毅乘机打听起泰州那位参谋长的事来。
老方丈警觉起来,误以为“儒商”做军火生意,便有意避开,他面对茫茫大江,感叹道:“佛家四大皆空。”
陈毅以沉痛的语气回敬道:“神州半片俱碎。”
老方丈听了,心中不禁一动,爱国之心顿生。他又把陈毅领到山前的观音堂,合掌闭目,念念有词:“祈求大慈大悲观音。”
陈毅也合掌闭目道:“拯救多灾多难人民。”
陈毅几次妙答,皆借题发挥,不仅词意相联,且对仗工整。老方丈重新打量来者,果见气度不凡,暗想必有来头,不由得改变了态度和语气。
尤其是听到“人民”二字后,老方丈对“客商”产生了怀疑,于是来到“甘露寺”借题试探道:“甘露寺内他孙刘结亲赔荆州。”
陈毅自然洞悉其意,便不再打哑谜,开诚布公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朗朗对答道:“扬子江畔我陈李合作救中华。”
老方丈闻昕大惊失色:“你是……”陈毅连忙躬身合掌:“居士陈毅拜佛!”进而说明自己正想与“泰州二李”联系合作,很需要他这样的人从中相助斡旋。
陈毅的韬略方针及其坦诚态度,终于说服了这位清高自守、远避世事的老方丈,对于威震大江南北的新四军名将亲自登门相见已是十分感动,面对他的文采才华更是佩服不己,他不禁由衷地赞叹道:“雄才伟略大将军!”
{#_page_#}陈毅对日:“圣经仙语活菩萨!”
老方丈十分高兴。陈毅再次说明了来意,老方丈说:“区区小事,好说,好说!”说着,便动笔写了起来。
陈毅回来后,派挺进纵队政治部副主任陈同生携方丈书信和陈毅呼吁团结抗日的电报,前往泰州两李总部谈判,要求二李借路让新四军东进。两李满口答应。当挺进纵队越过两李防区时,佯作夺路而过,而两李部队则对天放枪,如约让路。后来,两李向陈毅索求墨宝以作纪念、陈毅当即挥毫,以“陈仲弘”之名书写了《题泰州两李将军》联:
开辟荆榛千秋功业:驱除日寇一代英雄。
老方丈与陈毅由联对相识并替他修书引荐和出谋划策,为国共两军的合作抗战起了积极作用。他们二人也从此成为至交。
(五)
那是1940年,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国民党顽固派消极抗日,镇压爱国民众,摧残抗日力量。陈毅遵照党中央指示,率部挺进苏北,建立抗日民主根据地。当时苏北有四种军事力量:日军、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的军队、地方实力派以及新四军,新四军力量最小。在这错综复杂的斗争形势下,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陈毅与苏北军、政、工、商、学界交往频繁,积极争取中间势力。
新四军过泰州后,击败了韩德勤的多次进攻,进驻黄桥、姜堰。为广泛联合抗日力量,陈毅四处奔波,与黄安的朱履桥、海安的韩国钧等苏北名流接触,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有些开明绅士,虽然赞成共产党“团结抗日”的主张,但有的内心瞧不起新四军,有的对新四军是否能不计前嫌、与国民党真诚合作持怀疑态度。这之中,与韩国钧的交往最具影响和成效。韩国钧是苏北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在苏北中上层士绅中有极高的声望。因他两度主政江苏,政界、军界许多人都是他的门生。
在陈毅和韩国钧的交往中,陈毅除了发信函,还亲自登门拜访,通过诗联和答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韩国钧在一次谈笑时以联试探陈毅:“陈韩、陈韩,分二层(陈),含(韩)二心。”
陈毅听了,哈哈大笑:“我陈毅对你韩国钧是一层一心,就是对韩德勤,也是一层一心。”并对下联日:“国共、国共,同一国,共一天。”
后来,韩国钧又托人给陈毅捎来一副对联:“暴雨袭神州,哀鸿遍野:狂风卷巨浪,砥柱中流。”
1940年9月中旬,韩国钧在海安召开苏北绅商界知名人士座谈会,由他领衔发出致苏北各方长官电,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争取中间势力,使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部在政治上、军事上都陷于孤立的境地,为之后的黄桥自卫战役的胜利打下基础。此后,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在海安成立。陈毅率部移师海安时,韩国钧盛情邀请陈毅和夫人张茜住进家中,与陈毅把酒论文,纵论天下大事。其间,刘少奇、陈毅、粟裕等新四军将领曾会集于韩公馆共商抗日大计。
在积极争取中间力量的同时,陈毅还多次致电韩德勤,恳书“救国有份,抗战有地”。但韩德勤却一意孤行,执意要新四军退出姜堰。洞察了韩德勤想挑起事端的阴谋,陈毅电告负责调停的韩国钧,同意退出姜堰,并邀集各方代表开会,慷慨陈辞:“只要有利于人民,我军即便血涂四野,万死不辞。但求对方诚守诺言,不再逼人太甚!”朱履桥先生说:“如果你们退出姜堰,韩德勤再向你们进攻,则不但欺骗了你们,也必然遭苏北人民唾弃!”
韩德勤果然自食其言,向新四军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10月5日,黄桥大战开始。曾任江苏省长的韩国钧,面对韩德勤的无赖举动,无可奈何地致信陈毅:“年老力衰,德薄能鲜,难负调停之责。”并附联一副;天心已厌炎黄血;人事难评黑白棋。此联表达的是韩国钧厌恶内战、渴望和平的心声。这副韩国钧赠送给陈毅的手书对联,还从另一个侧面见证了共产党人的革命艺术。不久,韩国钧的这份心声被转化成他的实际行动。
黄桥大战以新四军胜利、韩德勤惨败而告终。大战结束后,陈毅派朱克靖去拜访韩国钧,韩国钧又书一联盛赞陈毅的才智和胆识:“注述六家胸有甲;立功万里胆包身。”因为觉得共产党诚信可靠、生死可托,韩国钧从此一心向着共产党,至死未变。
韩国钧的抗日言行,遭到日伪嫉恨。1941年,南京汪伪政权派人到韩国钧避居的城郊徐庄,威逼他出山担任伪江苏省省长,遭到韩国钧的严词拒绝。敌伪无奈,只得将他软禁起来。不久,韩国钧积郁成疾,终于不起。易篑时,他郑重嘱咐家人:“抗日胜利之日,移家海安,始为余开吊,违此者不孝。”
韩国钧现存书法墨迹不多,在南通博物院,及一些书籍的题签、序、跋中能零散地看到一些。
(六)
1945年,陈毅率中共代表团参加国民党举办的一个宴会。
席间,国民党一位文人借着酒兴,指名要陈毅对对子。
那个文人出的上联为:“四川重庆成都;”句中有一个省名,两个市名,意为:“四川的重庆成了都城。”
陈毅略想片刻,答道:“江西瑞金兴国。”也用了三个地名,对得工整,而且寓意深刻:“江西瑞金建立红色政权必将复兴中国。”
真可谓针锋相对,又含而不露,令在场的友好人士连声叫好。
(七)
1950年lD月,在纪念鲁迅先生逝世14周年的茶话会上,陈毅回忆起鲁迅先生用投枪匕首之笔和敌人战斗的情状时,不由得热血沸腾,诗兴大发,便提笔写出一副令人喝彩的精妙挽联:
要打叭儿落水狗,临死也不宽恕,懂得进攻退守,岂仅文坛闯将;
莫作空头文学家,一生最恨帮闲,敢于喜笑怒骂,不愧思想权威。
联中“要打叭儿落水狗”和“莫作空头文学家”,都是鲁迅先生的名言,陈毅信手拈来。全联工整对仗,浑然一体,寥寥数语即把鲁迅先生的生平事迹、思想风貌和人格特征以及作者对一代大师的敬佩之情与崇高评价,表达得淋漓尽致、深刻贴切。
陈毅特别喜欢唐朝大诗人杜甫的诗。四川成都西郊有个杜甫草堂—一杜甫生前在那里住过,陈毅到草堂看过好多次。
1959年儿月,陈毅来到杜甫草堂。参观完后,草堂的工作人员请他题字留念。’陈毅高兴地答应了,提笔写了一副对子:
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这两句,本来是杜甫写的诗句。陈毅借用杜甫的诗句,拿“新松”比作顶天立地的革命者,拿“恶竹”比作国内外的敌人。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陈毅跟林彪、“四人帮”一伙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有一次,杜甫草堂的工作人员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一个邮包,打开一看;是陈老总的手迹!陈毅在一张旧报纸的背面,用毛笔写上了他十几年前写过的那副对联。
1972年,陈毅不幸因病逝世。在追悼会上,毛泽东看见了一副悼念陈毅的挽联,连连夸奖,说:“这副挽联写得好。”他跟陈毅的夫人张茜一打听,知道是陈毅的老朋友、书法家张伯驹写的,又听张茜说:“张伯驹前几年从东北被轰到了北京(北京是他的老家),这会儿还没工作,连户口都没有。”毛泽东听了,就叫人赶快把这件事给办一下。不久,张伯驹的户口就办回了北京,还当上了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张伯驹的挽联写得确实不错,是这么写的:
仗剑从云,作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江南,万庶尽衔哀,回望大好河山,永离赤县;
挥戈挽日,结尊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泉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
这副挽联总结了陈毅光辉的一生。上联是说,陈毅参加了革命,成了一位保卫人民的伟大战士(“干城”是保卫者的意思),对党和人民赤胆忠心!在江南当新四军代军长时,深受江南人民的爱戴;解放战争时期,在淮海战役中威名大振:如今,陈毅最后再看一眼祖国的大好河山,永远离开了我们。
下联说,陈毅为人民战斗了一辈子,长期主持外交工作,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虽说陈毅离开了我们,可他的英雄气概,他的光辉一生,永远留在人民心中,陈毅在“九泉”准会满脸笑容,因为他就要看到祖国出现一个崭新的面貌,屹立在世界东方!
从陈毅写的对联和写陈毅的对联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光明磊落,英勇豪迈的伟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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