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见到那个小女孩时,她依然穿着那套陈旧然而干净的牛仔服。她弯着身子,拿着一块深灰色布擦洗着我的车轮,蹲在地上的她显得瘦小单薄。
我以为她是家境困难,想通过这种方式赚点钱。我拍拍她的短发跟她打招呼,她惊恐地站起来,将双手反背在身后,红着脸跟我打招呼:“您好莫伦先生,我叫莎丽尔。”
我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掏钱打算付给莎丽尔小费,但是莎丽尔却紧张地摇头说:“对不起莫伦先生,我并不是想要您的钱。”我将刚打开的车门重新关上,看着紧张而羞怯的莎丽尔开玩笑地说“难道,你是想跟我交朋友?”她“咯咯”笑出声来:“因为您跟我爸爸长得很像。”
看得出,莎丽尔说这话的时候积攒了很大的勇气。而且一提到“爸爸”,她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我突然萌生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情愫,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的感情。于是我对她说“我开车带你兜兜风好吗?”她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看我,然后突然雀跃着钻进车里。莎丽尔在车上兴奋地摸摸那里碰碰这里。
很快,这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消除了陌生感,打开话匣子。她说她父亲是个非常英俊幽默的男人,在她母亲风韵犹存的时候离家去阿姆特斯丹做生意,赚了钱就会开着红色的跑车回来接妻子和女儿,还要为她们创建一座牛羊成群绿草如茵的大农场昵……
莎丽尔的故事还没讲完,我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母亲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莎丽尔希望找到一个长相和她爸爸相似、而且有着鲜艳跑车和大农场的男人,让妈妈“等到”心爱的男人了无遗憾地离去。很显然,她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到阿姆斯特丹后没有发达,或者已经爱上了另外的女人。
如果莎丽尔需要的仅仅是钱,我或许还能帮助她,可是……莎丽尔突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眼睛里进出光亮,一个劲儿地向我道:“莫伦先生,我在半年内找了许多叔叔,可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故事,您是最好的。”说完,她跳下车去,一边跑一边说:“我明天再来找您。”
第二天早上,这个小姑娘,竟然一路找到我家里。这一次她带了一张照片——她父亲15年前的照片,一个英俊年轻的小伙子,但并不像莎丽尔说的那样和我非常神似。莎丽尔是要我扮演她的“爸爸”,也就是她母亲的丈夫。
莎丽尔满脸笑容,眼神中映射着无比澄澈的温暖,我无法拒绝这样—个女孩如此善良的要求。那天,她兴奋地跟我说了许多遍:他爸爸喜欢穿灰色西服、口头禅是“哦,上帝”、用左手削苹果……
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空气中透着淡淡的荣莉香味,我载着莎丽尔向霍德华大街的“南茜精神病院”出发了。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莎丽尔的妈妈正在熟睡。这个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的女人,却被小小的女儿拾掇得异常整洁。
没想到,莎丽尔的母亲醒来后,突然扑到我怀里号啕大哭。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她苦苦等待的丈夫。看着一旁兴奋激动的莎丽尔,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无比澄澈温馨。
坐在一旁的莎丽尔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好几次悄悄掐自己的手背,然后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朝她努努嘴:“怎么不叫爸爸?”慢慢地,莎丽尔终于蹭到我身边,迟疑许久,轻轻地叫了直“爸爸。”我伸开另一只臂膀将她搂进怀里……
一小时后,我和莎丽尔将她母亲扶下楼。当莎丽尔的母亲远远看到我那辆鲜红的跑车时,紧紧抓住我的手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终于等到了你。”我当然“回来了”,我甚至也为“妻子”准备了一座大大的农场,整个晚上她都拽着我和莎丽尔在农场转悠。突然间,我领悟到。原来做一个有情义的男人可以这样的幸福。
晚上十点钟,我开车送她们母女到医院。我一直等到莎丽尔的母亲睡后才离开。莎丽尔将我送到病房外面,她说;“莫伦叔叔,真的谢谢你。”莎丽尔不知道,我这个42岁的中年人其实早已被她深深地感动和激励着。
翌日下午,我又开车来到精神病医院。这让莎丽尔感到无比惊喜,我拍着她的肩膀说“我愿意做你的爸爸,我喜欢和一个好孩子陪着她的妈妈。”
半个月后,莎丽尔的妈妈终于含笑离去。丧礼结束后,我向莎丽尔张开双臂,说:“孩子,知道我现在最想你叫我什么吗?”莎丽尔眨眨眼睛没领会过来。
我再指指自己的胸口,莎丽尔终于张开双臂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