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效平
徐雅芬家有一把古色古香的圈椅,她经常将圈椅搬到院门口,坐在上面晒太阳。这天,徐雅芬刚在圈椅上坐定,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眼镜男绕着圈椅左瞧瞧,右瞅瞅,然后冲徐雅芬问道:“阿婆,这把椅子是您的么?”徐雅芬点头说:“是啊,是从我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
眼镜男在圈椅的扶手上“笃笃”敲了敲,又问:“这把椅子,您肯卖吗?”徐雅芬记得,对门邻居也有一把相似的圈椅,上回三百七十元卖给了一个收旧木器的。于是她摆摆手,说:“这把椅子我坐习惯了,不想卖。”
眼镜男不死心,“现在古董家具行情看涨,正是出售的好机会,您老还是卖了吧。”听见古董二字,徐雅芬怔了怔,试探着问:“那你讲讲看,这椅子能卖多少钱?”
眼镜男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徐雅芬以为是四百元,登时泄了气。
眼镜男见状,赌咒发誓道:“四十万元已经给足了价!若有半点扯谎,叫我天打五雷轰!”“你说啥,四、四十万元!”徐雅芬惊愕地张大了嘴。眼镜男连连点头,笑着说:“对,就是四十万元,您老若肯卖,咱们现在就成交。”
徐雅芬的心开始怦怦狂跳,愣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你,你真的没开玩笑?”眼镜男掏出一张银行卡,拿在手上晃了晃,说:“您若不相信,咱这就去银行,我把四十万元当面付给您。”
一把旧木椅能卖四十万元,徐雅芬惊呆了。蓦地,她记起报纸上经常提醒,有些骗子专挑老年人下手,要谨防上当。嘿嘿,如果这眼镜男真是个骗子,那他可找错对象啦,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想玩啥花招!
徐雅芬拍拍圈椅,不动声色地说:“行!这把椅子我卖了。”眼镜男笑逐颜开,连声说:“好!好!好!您老稍等,我这就去把车开过来。”说完,他拔腿就走。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奥迪开到了院门口,眼镜男小心翼翼地把圈椅搬进后备厢,又请徐雅芬上车,然后迅速启动奥迪。接下来,徐雅芬就像跌入了虚幻的梦境,直到捧住那厚厚一大捆百元大钞,她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回到家,徐雅芬立刻打电话叫来孙子邹凯,把卖圈椅的事讲了一遍。邹凯想去美国读研,但凑来凑去还缺三十万元,正急得抓耳挠腮。徐雅芬以为,孙子听说有了四十万元,一定会高兴得直蹦,不料,邹凯却皱起了眉头。
“咋了?有啥不对吗?”徐雅芬疑惑地问。邹凯告诉奶奶:自己很早就觉得这把圈椅像古董,曾请了一位懂行的朋友来评估,但朋友看过后直摇头,说没啥收藏价值。
“可是,现在这把圈椅卖了四十万元,难道眼镜男看走眼了?”张雅芬担心起来。邹凯说:“我认为,不是眼镜男看走了眼,而是我的朋友看走了眼。”
徐雅芬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幸亏碰到个识货的,人家说了,四十万元买这把圈椅,已经给足了价。”邹凯冷笑一声,说:“眼鏡男那样迫不及待,说明这圈椅肯定不止四十万元!我得去弄个清楚!”随后,他找出一张奶奶坐在圈椅上的照片,急匆匆出了门。
邹凯联系上了古董专家严教授,用微信将照片发给对方,请他鉴定圈椅的价值。严教授仔细看过后,初步断定:这是一把明代万历年间的花梨木太师椅,目前的市场价起码超过五百万元。邹凯听罢火冒三丈,立刻向派出所报案,说眼镜男利用奶奶不懂行,以欺诈的手法低价骗取了太师椅。
派出所调取了徐雅芬家附近的摄像头,通过奥迪的车牌号,查出眼镜男名叫赵辉,住在本市。
接着,民警小张陪同邹凯来到了赵辉家。一见面,邹凯就掏出手机,指着自己与严教授在微信上的对话,对赵辉说:“我奶奶不知道太师椅值五百万元,你涉嫌欺诈,本次买卖无效!”民警小张则劝双方好好协商,妥善解决纠纷。
本以为赵辉不肯退还太师椅,不料,他撇撇嘴冲邹凯笑道:“严教授是个山寨教授吧?这把太师椅,最多值五百元。”邹凯气坏了,质问:“只值五百元的东西,你会出四十万元收购吗?这话糊弄三岁小孩都不信!”小张在一旁说:“我们了解过了,严教授确实是鉴定古董家具的权威。”
赵辉说:“这把明代太师椅是赝品,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请严教授过来当场验看。”邹凯点点头,当即拨通了严教授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严教授来到了赵辉家。赵辉把严教授、邹凯、小张领到杂物间,指着扔在角落里的太师椅对严教授说:“您给掌掌眼,瞧瞧这究竟是啥货色。”经过仔细鉴定,严教授告诉大家:这把明代太师椅确系赝品,用料为普通榆木,是民国时期的仿制货。因为照片拍得不够清晰,再加上仿制得很像,所以自己匆忙中下了错误结论。
听了这话,邹凯彻底蒙了,愣了半晌才冲赵辉问道:“你明知是赝品,为啥还出四十万元收购?”
赵辉说:“我是受人之托,才花四十万元买下这把太师椅,我答应对方严守秘密,但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我只好如实相告了。”说着,他从卧室捧出了一本集邮册。
小张和严教授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师椅跟集邮册有啥关系,而邹凯则若有所思。赵辉翻开集邮册,指着一张《祖国山河一片红》邮票,对大家解释道:“秘密全藏在这张邮票里。”接着,他讲起了内中的隐情。
上世纪六十年代,刚满十七岁的徐雅芬和同学苏娟离开宁波,以知青身份到黑龙江萝北县插队。插队期间,徐、苏二人亲如姊妹,吃住都在一起。
一天下午,邮递员送来一封县广播站的用稿通知,收信人是苏娟。原来,苏娟喜爱写作,经常给广播站投稿。当时苏娟正在山上劳动,徐雅芬就替她收了信。傍晚,传来了苏娟不慎坠崖身亡的噩耗,徐雅芬悲痛欲绝。
忙完苏娟的丧事后,徐雅芬才记起那封用稿通知,因为萝北离宁波太远,而且这封信无关紧要,所以她没把信转交给苏家。
一晃过了四十多年,一天徐雅芬整理旧物,翻出了这封发黄的用稿通知。那天邹凯恰好在奶奶身边,看见了信封上《祖国山河一片红》邮票。邹凯对邮票很在行,知道这枚《祖国山河一片红》是错版票,存世量极少,市价不低于四十万元。邹凯兴奋极了,立刻把邮票的价值告诉了奶奶,说这下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留学费用,还能改善全家人的生活。
徐雅芬认为:这封信是苏娟的,信封上的邮票应该归苏家人所有,当年自己留下用稿通知,是因为它不值钱,现在晓得邮票值四十万元,必须把信还给苏家。
起初,邹凯不同意奶奶这么做,觉得她太傻。但徐雅芬严肃地教导孙子,做人要讲诚信,不是自己的财富绝不能占有,邹凯这才赞同把信还给苏家。不久,徐雅芬找到苏娟的弟弟苏浩,把用稿信交给了他。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苏浩非常感动,想起姐姐去世后徐雅芬经常接济照顾自己,认为《祖国山河一片红》应该归徐雅芬所有,但无论苏浩怎么劝,徐雅芬都不接受。于是,苏浩先把邮票送给了赵辉,然后请赵辉帮忙,以购买圈椅的方式将四十万元还给徐雅芬……
听完赵辉的讲述,邹凯、小张、严教授这才恍然大悟。赵辉轻轻抚摸着集邮册,感慨道:“珍邮有价,诚信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