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吃完午饭,秃子就踏着三轮车来到锦都县城车站广场,可是都下午4点多钟了,他才拉过两个客,口袋才揣进八枚一元的钢镚儿。这不是因为客人不搭他的车,而是几个同行合起心来挤兑他。特别是那个黄二,只要客人向秃子走来被他看见,他都会斜刺里冲过来,硬抢走客人。
这不,一个长发女人向秃子的三轮车走来,秃子赶紧迎上去,却见黄二飞奔过来,抢在他前面来到那女人跟前,殷勤地说:“小姐,请问去哪里,我送你。”女人没理他,径直朝前走,黄二傍着走几步,忽然停下,朝秃子喊道:“喂,秃子,这位俊小姐留给你啦,你小子财运来啦!”秃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女人坐上他的车才跑过来问:“小姐,你要去哪里?”见女人不答,他才打量一眼女人,只见她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她是精神病人?”秃子暗忖,便又问她:“小姐,你要去哪里?”连问几句,女人只字不答,只是朝他傻笑一回。“不是精神病就是哑巴。”秃子心里凉了。见无法弄清往哪里送,便劝她下车,不能耽误自己拉客,女人没听见似的纹丝不动。他终于有了主意,把不远处的人工喷泉指给她看,并做出捧水洗脸的动作。女人望望喷泉,忽然咯咯笑起来,边笑边下车往喷泉跑去。秃子赶紧离开,才走不远,身后传来阵阵嘻笑声,扭头一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喷泉下一件件往下脱衣服,转眼间上身只剩下胸罩了。喷泉四周已围了不少男人,他们一边狂叫:“脱!再脱!再脱!”一边开心地邪笑着,黄二叫得最响,笑得最狂。秃子断定这女人是患了精神病,一股怜悯涌上心头,他掉转车头飞快踏来,在围观的男人们潮水般的笑声中,拾起女人脱下的衣服裹好女人的上身,将她抱上自己的三轮车,踏车离去。
秃子将疯女人带回自己的家。这是死去的父母留给他的三间旧瓦屋,位于锦都县城的后街小巷。他将疯女人领进东厢房,让她关门穿衣服。疯女人此时似乎清醒了些,穿上衣服出来,对秃子叫唤:“我饿,我饿。”秃子连忙到厨房将中午吃剩的饭菜热了端过来,疯女人的眼睛刷地亮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秃子这才注意到,已经在喷泉下洗过脸的疯女人原来眉清目秀,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他想,这个疯女人要是不疯不知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呢。待疯女人吃完,他问她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到这儿找谁。她愣怔半天,摇头说:“我不知道。”接着又说头痛。秃子还想问她什么,她却咯咯痴笑起来,秃子不敢多问了。过了好一会,疯女人才停住笑说:“我困了,我要睡觉。”秃子把她领进刚才穿衣服的东厢房,指着唯一的木板床说:“你就睡这儿吧。”那是他自己的卧室。
疯女人转眼睡着了。秃子心里翻腾开来:“这疯女人怎么办呢?送走吧,又不知她家住哪里;留下吧,今后可要多一张嘴吃饭,而且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也不方便;将她送上大街流浪吧,又怕她被人欺负,刚才在喷泉下要不是他及时赶过去,还不知是什么结局呢。思谋再三,还是觉得先留住她,待以后慢慢弄清她家在哪里再送她回去为好。他觉得疯女人的病不是太严重,总会有清醒的时候。
就在这时,门口闪进一个人来。秃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黄二,脱口问道:“你来干什么?”“我来看看你呀。”黄二阴阴一笑,“贵府还真不好找呀,问了几个人才摸到这儿。”接着转眼四顾:“咦,那个疯女人呢?你把她带哪去了?”秃子不情愿地说:“在东厢房呢。”黄二走进东厢房,见疯女人在睡觉,盯着她俊俏的脸蛋看了好久,才出来问秃子:“你想怎么处置这女人?”秃子不假思索:“等她清醒时问清她家在哪里,把她送回去。”黄二说:“你这傻瓜,都三十出头了还没娶老婆,干吗不把她留下做老婆?飞来的凤凰你不要,傻到家了!”秃子连忙摇头:“她是疯子,我不要。”黄二鼻孔里哼了一声:“嘿,肉到嘴边了还嫌有毛,讲究得不轻。”接着盯住秃子说:“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不要,就把她让给我,我给你1000块钱。”秃子不解:“你要她干吗?”“别看我头上有毛,可我跟你一样,光棍一条,我要让她做我老婆。”秃子不由怒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畜生,你不是人,滚!”黄二连忙说:“我给你1500块怎么样?不,给2000块,怎么样?”秃子大声喝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告诉你,我是真心实意想帮助人家,哪像你,一肚子坏水往外流!”黄二冷笑一声:“嘿,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花花肠子,你是想一分钱不花吃白食,什么时候吃饱了吃腻了就一脚蹬开,你比我还坏!”秃子搬起椅子要砸他:“你狗眼看人低,我敲碎你的狗脑壳!”黄二从未见过秃子这么凶狠,悻悻退去。
二
黄二走后天色已晚,秃子做好晚饭叫醒疯女人,疯女人吃完又上床接着睡觉,他只好在外间用木椅拼床睡下。
第二天早晨,秃子正在做早饭,两个警察跨进门来,自我介绍是城南派出所的,问他昨天是否收留一个疯女人。秃子说是,并带他们到东厢房,指着还在床上睡觉的疯女人说:“呶,就是她。”俩警察说有人举报他有强暴疯女人嫌疑,让他跟他们到派出所说清楚。秃子要辩解,警察说派出所有时间让他说,他只好跟他们走。
在派出所里,秃子陈述了自己收留疯女人的全过程,反复表白自己收留疯女人只是想帮助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警察见问不出什么来,便训诫:“你收留精神病人精神可佳,应该表扬,但不得有非分之想。现在因查无实据,先放你回去,你要好好照顾那个女人,如果有证据证明你侵犯了她,你将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离开派出所,已近中午,秃子一路懊恼,自己做好事反而惹来一身臊,真是好心不得好报。他想一到家就将疯女人送到大街上流浪,他不能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可到家一看,疯女人不见了,他想走了也好,省得我将她送到大街上。这时他又警觉起来,他被警察带去讯问,一定是黄二那混蛋使的坏,这疯女人很可能是黄二乘虚而入带走了。疯女人要是落到他手里可就是羊入虎口了,他为疯女人担心起来,决定去找她。
秃子好不容易找到了黄二家。黄二不在,他的白发老母正在做午饭。听秃子说明来意后,老人告诉他,黄二早晨出去过一次,回来时带回一个女人,但不久又将这女人带走了。她听黄二在家打过一个电话,好像对方要黄二将这女人送到东山乡的南崮村,她当时曾问黄二这女人是谁,将人家送到那儿干什么,黄二说这女人是疯子,他要做好事将疯女人送回家。秃子一听,暗叫不好,他以前听人说过黄二这小子有拐卖妇女恶行,这可怜的疯女人十有八九惨遭毒手了。
秃子离开黄二家,顾不上吃饭,买了几个烧饼直奔汽车站,搭上开往东山乡的班车。南崮村地处偏僻,坐落在一个朝阳的山窝窝里,秃子赶到时已日落西山。他挨门逐户地打听有没有人见到那个疯女人,打听了十几家才有人说中午看见一个陌生男人领着个神情呆滞的女人往村西头去了,秃子料定这两人就是黄二和疯女人,接着往村西头打听,终于有人告诉他,这两人去了韩大狗家,韩大狗是四十多岁的光棍汉,曾因偷邻家的牛被判过刑。秃子担心疯女人的安全,赶紧往韩大狗家赶去。来到韩大狗家门口,他先躲进竹林透过竹隙朝屋里看,果然看见黄二正和一个留长头发的男人在喝酒,长发男人显然是韩大狗。两人边喝酒边说话,只听黄二打着结巴说:“你……你韩大爷不讲信用,电话里说……说好5000块,怎么就……就给3000块?”韩大狗也打着结巴说:“不……不是我不讲信用,主要是这女人是……是疯子,我要等今晚过后看……看她能不能将就着用,能将就明天保……保证再给你2000块,说话算数,不算数是……是狗!”看来两人都喝了不少酒。秃子见自己预料的没错,心里恨透了黄二,于是开始琢磨怎样救人。正在这时,黄二和韩大狗双双出来去屋后方便。秃子趁机箭一般冲进屋里,见疯女人一个人坐在里屋地上傻笑,忙一把将她拉起来,附着她的耳朵上小声说:“有人要害你,我来救你,快跟我走!”说完拉着她就跑,疯女人竟也默默地跟着跑起来。秃子拉着她先躲进竹林,见黄二和韩大狗回屋接着喝酒,赶紧拉着她跑出竹林,往西山奔去。
三
夜幕初垂,月亮尚未出来,山上一片漆黑,秃子拉着疯女人一口气爬上半山腰,见疯女人累得直哼哼,便领她钻进附近的树林,在林里又走了半里多路才坐下休息。疯女人一坐下就叫饿,秃子从口袋里掏出中午吃剩的两个烧饼递给她,她接过便吃,没吃完就倒地睡着了。秃子想,这样睡会冻坏的,要是有个避风的山洞就好了,于是在附近寻找起来。不一会还真找着一个山洞,洞体不大,但挺暖和。他摸索着拔一些枯草放进去,然后把熟睡的疯女人抱进去放在草上,自己则坐在洞口挡寒气。
月亮出来了,洞外的树木、石头、野草都清晰起来。夜很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夜眠鸟偶尔的啼叫声和草丛里小虫永不疲倦的鸣叫声。秃子强压睡意,望着洞外的月光,琢磨怎样带疯女人逃离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