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宝庆年间,毗邻清风岭的怀远城内发生了一桩蹊跷命案,大通米行的掌柜赵铭轩被当众活活刺死,行凶者名叫秦三水。至于原因,就连蹲在街边乞讨的瞎老孙都听得真真切切:赵掌柜从钱庄取钱回来,秦三水见财起意,当街明抢。赵掌柜的新婚妻子娟娘听到呼救,跑出查看,又被秦三水瞧了个满眼。啧啧,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给爷请回去,爷还缺几个偏房!
命案如此简单,凶器也被娟娘抢在了手里,又怎称蹊跷?你别不信,怀远县丞马士惕一到,蹊跷事便接踵而至。
命衙役驱散围观人群,马县丞问抚尸大哭的娟娘:“秋凉地冷,这人躺地上干吗?起来回话。”娟娘悲声哽咽:“回大人,他是我相公赵铭轩,是秦三水那个畜生杀了他,用的就是这把刀!”
适才娟娘奔出米行,秦三水色眼放亮,招呼随从正要强抢,娟娘一把从相公身上拔出血淋淋的尖刀抵上了脖子,“谁敢上前,我死给你们看!”情知硬来不得,秦三水扔下句:“是我碗里的,谁也夹不走!”悻悻地撤了。
瞅瞅血刃,马县丞本能后退,“刀在你手上,切不可诬陷秦三水是凶手。”说着,又看向四周,“各位父老乡亲,谁看见秦三水行凶杀人,请到县衙录口供。”
话音未落,满大街的人“哗”地散去。仵作查验完致命伤口,也说是内脏大出血。娟娘一听,登时气得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娟娘悠悠醒转。街上行人都躲得远远的,唯有老叫花子瞎老孙蹲在身前,重重叹口气说道:“娟娘,秦三水是马大人的小舅子,咱惹不起。唉,你还是认了吧!”“我不认,我不能让相公白死!”娟娘给相公收殓了尸身,便带上盘缠前往州府告状。从怀远城去州府,必须翻过林深草密的清风岭。可人还没爬上山冈,几个蒙面人不仅抢光了她的银两,还把娟娘推下山石突兀的陡坡。
娟娘性子烈,不服输,3天后又背上干粮上了路。刚走到上次遭抢的地方,忽听密密匝匝的草丛里发出一阵的声响。“谁?”娟娘禁不住浑身一颤,很快,她看到了,是两个通体毛发、怪异骇人的山魈鬼怪!其中一个像极了矮冬瓜!骨碌碌滚到身前,伸出尖利的爪子抢走了包裹。另一个体貌似猴,却长着野猪一般外突的獠牙,“呜”地扑上身,“刺啦”撕破了娟娘的衣裳。娟娘拼力护住裸露的胸肩,厮打中踹中了獠牙猴的下腹。獠牙猴恼羞成怒,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娟娘的脖颈。
娟娘禁不住悲从心生,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而让娟娘万难置信的是,顷刻间,山冈上死寂一片,凶恶的獠牙猴消失得无影无踪。傍晚时分,被折腾得衣衫破烂的娟娘踉踉跄跄返回大通米行,正坐在桌前呆呆出神,叩门声响了。
是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瞎老孙。没人说得清他的年纪,掌柜赵铭轩活着时,经常施舍他些饭菜,娟娘过门,见他可怜,赶上刮风下雨还准他在门洞里过夜。“娟娘,我想问问你,还去告状吗?”娟娘含泪点头:“告!”“唉,你连清风岭都出不去,咋告?秦三水与清风岭的山匪交往过密,专等着你往匪窝里钻呢!”听着听着,娟娘咬牙回道:“走不出去,那我就死,去陪我相公!”“想死?我倒知道个好地方,清风岭的东面有棵千年歪脖老松树,很适合上吊。可除了死,你还有条出路。”“啥出路?”“嫁给秦三水!”
娟娘一听,又羞又恨,起身要轰瞎老孙出门,却推了空。房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瞎老孙?娟娘不觉恍然,是场梦。孰料刚给相公烧过头七,娟娘真的站在了那棵千年歪脖树下。
那棵歪脖树斜生着一根粗实的枝丫,伸出丈远又分为两枝,呈“丫”字形,抬头往上生长,绳套往“丫”字树杈里一挂,恰如瞎老孙所言,确是个上吊的好地儿。告状无路,又遭抢亲,娟娘不甘受辱,解下裙带打个死结挂上了树杈。谁能相信脖子刚伸进绳套,绳套却飘然落地,“扑通”,人也坐到了地上。
树丫没断,绳套没折,人怎会摔下来?娟娘顾不上多想,再次寻死,结果再次坠地。瞎老孙的呵呵笑声撞进了耳鼓:“娟娘,还是走我指给你的第二条路吧!”
一转眼两天过去,娟娘做出了一个让满城惊愕的决定:下嫁秦三水!丧期未满3年,嫁的又是杀夫凶手,这种做法堪称伤风败俗。不管街坊百姓如何谩骂指责,娟娘却铁了心要嫁,“想娶我为妾,要先去拜见我的父母!”不对劲,娟娘父母早亡,哪来的父母?娟娘看破了秦三水的心思,盈盈一笑,“我新认的干爹干娘,他们就住在清风岭东面的那棵歪脖树下。”
一路吹吹打打,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站在了歪脖树下。而谁也没有注意,歪脖树的那根“丫”字形状的斜树枝不见了,树身也挺直了许多。
秦三水强按着满心狂喜,扫视一圈,犯了闷:这儿也没房子啊,我的老丈人在哪儿?“你瞧,在那儿呢。”娟娘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坡。山坡上,挖有两个一人多高的山洞。秦三水忙牵起娟娘的手,快步走去。到了洞前,见里面光线黯淡,两个随从倒也手脚麻利,点起火把便往里钻。秦三水边走边喜不自禁地喊:“老丈人,这破山洞哪能住人?等我娶了娟娘,就把你们一块接回宅子。你女婿我没别的,除了银子就是房子!”
曲曲弯弯走了好一程,在岔口处,随从隐约瞅见了两个人。秦三水紧走两步,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他拜的不是岳父岳母,而是矮冬瓜和獠牙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两个怪物满身黏液,皮开肉绽早咽了气!“娟……娟娘,是谁杀了我手下?”等秦三水从惊惧中醒过神,娟娘已不见了踪影。不消片刻,随从又有了两个足以吓破胆的新发现,第一,山洞本无门,却诡异闭合;第二,这个山洞居然生有鲜活跳动的心肝脾肺胆!
当晚,一个既可怕又解气的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怀远城:清风岭山神发怒,吞吃了为非作歹的秦三水!“老伙计,为了帮你,我又开杀戒,损了至少200年道行。”
歪脖树树身上裂开一道口子,呵呵笑声竟和瞎老孙一模一样:“双头过山乌,咱俩修行了上千年,你缠了我上千年,也该帮我这个小忙。再说,你吃的是恶人,没准儿能增加几百年道行呢。”“但愿吧。对了,娟娘呢?”“怀远城还有个混账马大人,她暂时不能回去。她又忘不了相公,出家意决,我叫她去了岭南的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