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面馆内,林无鸟一次又一次地倒掉自己烹制的菜肴。
她如此不吃不喝地演练,已经有一天一夜,新皇上站在门外,看她抿嘴倔强的样子,很是心痛。
“常喜,她有多久没有坐下了?”他轻轻地问。
小常公公弯下腰,恭敬地回答:“回皇上,足足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她的眼下已经淡出了黑黑的眼圈,面色苍白得吓人。只有一天一夜,她竟然瘦得憔悴起来。
“在她心里,朕算什么?”他幽幽地问,“她从来不会如此尽心地为朕烹制膳食!”
小常公公怔了怔,自觉无法应上主子的话,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大门之内,林无鸟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一样又一样地做,一样有一样地尝试。
她本来就是半路出家,逼上梁山的,怎么可能突然厨艺高超起来,让名满天下的苗满席大厨一口吃出满意来。
她颓废得想哭,双手上都是水泡,因为心急,无数次她的手碰到了火苗上,即便是绝望到极点,她仍然不想放弃一丝一毫劝解满席大人的机会。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又朝着锅里倒油,边抽泣边翻转着铁锅。
“她的泪,真多!”新皇上皱皱眉,看见她源源不断地从眼角处滑下一颗颗的泪珠,心里猛然间抽痛不已。
那是一种带着不甘的抽痛,就像是钝钝的刀,极为缓慢地划过心脏,这种疼痛,持久而激烈。
他捂着胸口,失落无比:“常喜,朕有天下,朕有后宫佳丽,为什么朕仍然会不满足?”
小常公公用无比惆怅的声调咏叹:“皇上,这是因为皇上总是在不断地攀登之中……”
悲怆的气氛完全被他打乱。
新皇上怒气冲冲扭头瞪视他,小常公公吓得垂下了头。
“皇上,要不要勒令林御厨休息?她再这么下去,身体会受不了!”小常公公瞄了一眼不停重复着翻炒、倾倒动作的林无鸟,小心翼翼地问。
新皇上无力地挥挥袖子,道:“让她做吧,我倒要看看,她是否能做出苗满席满意的膳食。”
“林无鸟,做菜的初衷是什么?”
林无鸟呆呆地站在灶台之前,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满席大人问起的问题。
做菜的初衷么?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一片茫然,她只是想救他,就只能做出让他满意的菜肴。
她没有巧手,没有做厨子的天赋,她有的只有一颗爱他的心。
全心全意,想做一餐让他满意的膳食,如此而已,但是她已经尽力了,为什么会这么难!
说什么做菜的初衷……
等等,她突然灵光一闪。
她突然顿悟。
想明白之后,是无穷的力量,她卷起袖子,撒下面粉,开始发酵,揉面,每一下,都倾注着自己想为大人做菜的信念。
第一次,她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将面揉得如此好。
她埋头切丝,埋头调料,将自己精心揉捏好的面条缓缓地滑入水中,脸上甚至带着无比虔诚的神情。
面条在水中翻腾,她的心反而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盛好面,用食盒装好,提了起来,迈出大门,白花花的阳光,将她刺得微微眯起了眼。
她看见殿前背手站立着的四皇子,突然咧嘴一笑:“皇上,我想我能够劝满席大人退婚了。”
她的笑容带着释然和绝望,将新皇上的心刺了一刺。
他却不动声色,笑了笑:“那便让常喜带你再去一次天牢吧。”
她匆匆弯弯腰,提着食盒,近乎于奔跑,跟在她身后的小常公公踉踉跄跄,痛苦不堪地追赶。
新皇上颓然一笑,慢慢地转过脸来,看见她剩在灶台上多出来的半碗面汤,眼神一黯。
他撩起袍子,腿脚似乎不听使唤般,踱到了那碗面汤之前。
面条细腻,汤水清洁,哪有半点之前邋遢不堪的样子,上面撒着的青蒜,青翠欲滴,很是可口的样子。
鬼使神差,他伸出手去,修长的指头捏住了碗沿,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缓缓地,缓缓地向自己的嘴边递来。
只啖了一小口,他突然就呆住。
这碗面汤,着实是他喝过的最好的面汤,清淡之中带着自然的鲜美之味,面食筋道,条条分明。
他的眼定定地看向手里端着的面汤,眸子里渐渐浮起悲戚的神情。
她是真的爱他,用尽了心神……
林无鸟提着食盒,匆匆赶往天牢,不等狱卒打开锁链,便扑了过去:“大人,无鸟做出可口的汤羹了!”
苗满席缓缓站起身来,面色沉沉地看向她,淡淡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
林无鸟提着食盒,一下子冲了进去,跪坐在地上,缓缓地打开食盒,将那碗面汤捧在手里,高高地举起:“大人,请食用!”
苗满席只看了一眼,冷冷道:“只是一碗面汤么?我拒绝食用。”
他打定了主意刁难到底。
林无鸟的手再扬高一丝,眼含泪花,带着抽泣声,道:“大人,你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无鸟,做菜的初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