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知道我能看见鬼是“一枝花儿”的妈死了办丧礼。一枝花儿是我们那里对瞎了一只眼的人的叫法。他虽然瞎了一只眼,可很会赚钱。他第一个在我们村口开了一个店,赚大发了,村里人都说一只眼的比两只眼的看得远。他妈死后,大闹夜,请了端公道士,自然也请了爹去杀猪宰羊。爹把我也带去了。走到半路上,爹突然想起我能看见鬼的事,要我回去,可我太想吃肉了,我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了。我问爹为什么要叫我回去,爹说,这种场合搞得不好会看见那些人。我说我不怕。爹说,你真不怕?我说我真不怕。我确实不怕,我觉得他们就是一个影子,没什么好怕的。爹然后就嘱咐我,说如果看见了,不要说出来。
丧礼很热闹,人挤得走不开。我一直跟着爹,看他杀猪宰羊,然后早早地就挤到饭桌前坐着,把双臂困在饭桌上,把头抵在上面睡觉。我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时,就见人家都在吃饭,我这时就急了,抓起我压在膀子下的筷子,去夹肉往嘴里塞,塞了几块肉,才把碗拿出来盛饭。我这时才看见我身后围了许许多多人,他们挤在一起,盯着我的饭碗。有的有说有笑,说话时口里会哈出白气;有的却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脸像白纸糊的,头发披着,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如入无人之境。我晓得那是他们,可我只闷声吃饭,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把肚子胀得鼓鼓的。
天开亮口时出丧,棺材绑到大车上,抬丧的人抬起棺材时,我看到棺材上头坐了几个人,一个穿长袍马褂的老头骑在棺材大头子上,一个穿大红对襟背褂儿的老婆婆儿骑在棺材小头子上,还有几个老头吊在老杠上,大大小小,像老杠上结了串葫芦。我没有认出他们是鬼魂,我以为他们是人。我喊叫起来,要他们别忙着抬,棺材上有人呢。可我的声音太小了,淹没在一枝花儿的几个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送葬的鞭炮、鼓锣声中。看着棺材被抬起来,那些人在上面摇摇晃晃,我急得哭了起来。这时鲁日的爹过来,抱着我问为什么哭,我说我看到有人骑在棺材上,我怕他们掉下来,被人踩死了。鲁日的爹这才警觉起来,他问我认出人来没有。我说认出了一个人:姑爷爷周海旺啊。鲁日的爹问我是不是看清楚了,我说我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穿着棉袄,棉袄肩膀上还破了口,挤出了棉花呢。鲁日的爹又问还有别人没有,我说了穿长袍马褂的和穿水红对襟背褂的,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鲁日的爹这时就把我爹喊过来了,要爹把我弄回去。回家的路上,爹说我这是看到了人赶丧。赶丧的人有活人,有死人。活人赶丧,就活不长了。又责怪我为何要说出来,不是说得好好的,看到了也不说的吗?我说他们就像真的人一样,我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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