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了一个幻境。
“这幻境以我心血所造,牢不可破……”慕随风将我引入一方庭院,放在石桌上,抚过我脖颈的伤口,心疼道:“六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如今竟还是护不了你。”
我抬头望他,见他满脸疲惫,血渍斑斑,不禁又落下泪来。我不懂什么前程旧事,只知他爱我,哪里是他护不了我,明明是我……
他苦心将我寻回九妄城,伪装成普通器物,他早知沈阑的目的是想今早将他打发,可我却不听劝阻纠缠不休。他为救我,意图用假瓷勺偷得一瞬空隙,在沈阑接物之时将我夺过,我却撞上了刀口,鲜血汩汩,暴露了一身妖力。
是我一步步害了他,真不愧“闯祸精”的称号!
幻境中的九妄城秋意烂漫,木樨花压满枝头。起初,我小心翼翼担心着自己的安危,过了几日,便有些习惯了,开始与慕随风瞌着瓜子,吃着糕点,细细品尝每一日偷来的时光。
我靠在他肩头摘枝上的繁花却没成功,反落了一身花瓣。我将他发间花瓣轻轻拨开,竟找到几丝白发,吃惊道:“你怎么有了白发?”
他笑道:“不正是因为你。”
我环住他的脖颈,天真地问道:“我们是不是永远生活在这里?”
他沉默良久,轻双一声:“我心血耗尽那一日,便是你我的死期。”
能同他死在一起,我自然无怨无悔,可我,并不想他死去。
七
我偷偷翻阅藏珍阁古籍,寻得了破除幻境的方法,在慕随风伤势复发时,狠狠抛下了他。伤痛要的不过是一点忍耐,而我留下却会要他的命。
九妄阁中,我以医治慕随风为条件将自己交给了九妄城主。
我被捆在曜天柱上施以火刑,满城上下呼声一片。地狱业火熊熊燃起,一片火光之中,却见慕随风只身闯入,紧皱着眉,满目殷红,甚是恼怒。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锚了,我只是不想他有事,不想葬送他本该功成名就的一生。我哭着大喊:“随风,你不要过来!”
他却步步逼近,眼中急煞,声嘶力竭:“你为何还是不懂……能再遇你,我已不求更多,只求同生与共死!”
忽有羽箭破空而来,狠狠刺入了慕随风的背脊,他不由跪倒在地,鲜血淋漓中,一步步向我爬来。他曾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如今却因我落入了尘埃里。
我拼命倾身向前,只为能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烈火燃破我的裙裾,毁去我的外衫,泪水在脸颊上流淌,肩胛的刺青忽而异常疼痛起来。
这刺青是幼时奶奶绘在我身上的,她常说“它能在危难时救你一命”。奶奶总是神秘莫测,她的话我素来不懂,今日终于发现,这是一道咒,一道能召回我失散法力的咒。
泪水将刺青洗尽,我的法力悉数回到了身上,接踵而来的还有丢失的记忆。
我本是远古上神,为扑灭天火不慎重伤,坠凡那日业火烧遍人间,被认作妖异之物遭四方围剿。我将身形化入瓷勺,竟使瓷勺有了生死之力,后被慕随风寻得,还认出了真身。
他没有将我交出,反让我躲在藏珍阁中,悉心照料。我也不知那些美妙的情愫是如何而来,只知他喜欢在饿时唤我一声“厨娘”,而我总唇角含笑,轻斥一句“阁主,太馋”。
岁月悠悠,平静生活终断送在九妄城一场建功立业的阴谋中。
慕随风身居九妄城要职,却不顾城主之意,一心护我。我不忍他受到牵连,受万夫所指,自刎南塘畔。我神识散尽,身体被塘底淤泥深深掩埋,不料竟余了一缕残识入了轮回,辗转去往千年后,又阴差阳错回到了这里。
闭上眼往昔历历,再睁开,慕随风的模样经年未改,我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断:“这一次,我再不要生死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