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金箍棒一横,又重重地顿在地上,好叫来土地佬。起初土地佬只探出个脑袋,见是他突然驾到,慌忙又躲了起来。他又来欺负土地佬了,把这家伙从地里拔了出来,像拔萝卜似的。等他说明了来意,土地佬只顾哼哧哼哧笑,后来差点笑岔了气,连连咳嗽。这样笑,看来有意羞辱他。还有什么比土地佬的羞辱更像羞辱呢。他揪住土地佬的胡子,说:“你笑什么。我能要了你的小命儿,你信不信。”
“想要您就拿走吧。活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很多神仙都没活过我,我该知足了。我像只蚂蚁似的,谁都能置我于死地,我却活到现在。真是难以想象呀。”土地佬说。
这么一说,他冷静下来。和土地佬面对面站着。
“走了一路,连个妖怪毛都没碰上?”他说。
“妖怪不是都被您收服了么?”土地佬说,说完斜睨了他一眼。
“你在取笑我。”他说。
“小人可不敢,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天下太平,一个妖怪也没有。”土地佬说。
“怎么会呢,即便太平盛世,也该有几个作恶的才对呀。”他说。
“我可不敢妄谈天机。”土地佬说。
“还是他们都躲起来,不敢见我。”他说。
“很有可能,您就这么想吧,真该这么想。”土地佬捋了捋胡子。
“可听我二师弟三师弟说,山下有很多人在打仗,血流成河,怎么回事?”他说。
“有这么回事么?有这么回事,也不奇怪,人不就是天天在打么。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土地佬说。
“那你天天窝在树根底下干什么,我很好奇,真的,我很好奇一个像你这样的神仙窝在树根底下,是怎么过日子的。快和我说说。”他说,说完又要揪土地佬的胡子。
“真想知道?知道了,你就觉得没必要知道了。”土地佬说。
“你这泼佬,竟敢戏弄我。”他说。
“数蚂蚁。我每天窝在树根底下数来来往往的蚂蚁。和天上的大事相比,蚂蚁搬家更有趣。起初只是没事干,我才数着蚂蚁玩儿,后来我就欲罢不能了。一天不数一数,这一天也白过了。蚂蚁会吃掉蚂蚁,你知道么。”土地佬说。
轮到他大笑不止了。笑声尖利,震彻整个山谷。松涛在起伏,远远看去,像是有什么在暗流涌动,冷不丁就会一跃而出。
“你哪会理解我们这些人。”土地佬说完,就深深埋下了头。地上有成群蚂蚁正浩浩荡荡穿行而过。
他蹲在地上,连连叹气。突然转念一想,有了新主意。他复又站起,只手揪住土地佬的胡子,说:“妖怪哪里去?”
“没有妖怪,您就把我当妖怪?”土地佬无奈地说。
“没错,帮我个忙。总比看蚂蚁搬家要有意思吧。”他松开了手,近乎哀求。
“不一定非要做有意思的事。我在蚂蚁搬家中想透了不少事。我想劝劝您,放下吧,放过自己吧。”土地佬说。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早就放下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取经么。”他说。
“不是建功立业么,不是得个正果么。”土地佬说。
他哼了一声,说:“还以为你有多高明,也是个大处糊涂小处聪明的家伙。取经这样的大事,由得了我么。”
“像你这样的英雄总是这样。”土地佬说。
“我想再走一回,就想试试由不由得我。”他说。
“怎么帮你?”土地佬说。
“跟我来。”他说。说完他们俩遂腾云驾雾,从松涛里一跃而出,倏忽间就埋伏在那几个家伙周围。只见那几只小猴早就跳出圈外,打闹开来。连马儿也在外面溜达。他们早已把他的话置若罔闻了。时机果然正好,妖怪应该出现了。就像几百年前似的。
土地佬问:“怎么下手。”
他说:“你是妖怪,怎么还问我。”
土地佬急得捶胸顿足了,说:“我哪里知道妖怪该怎么下手。”
他说:“卷起一股黑烟,除此之外,由我来做。”
土地佬说:“真有你的。”
他贼贼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一股黑烟席卷而来。起初小猴们根本不在意,在他们眼里,哪里有什么妖怪。黑烟在他们四周弥漫,甲喊了一声妖怪来了,其余几个才开始向那个早就被画好的圈跑去。他们还是被一团黑烟掳走了。
土地佬问:“接下来怎么办?”
他端详了一阵这个白胡子老头,说:“妖怪怎么可能是你这个样子,应该凶神恶煞一些才对。”
土地佬说:“我可没什么主意。”
他说:“胡子应该是红的,脸应该是蓝的,头上再长个犄角,对,这样就好了。”土地佬照葫芦画瓢,很快变成另外一副样子。他好好瞧了瞧这个老家伙,真比原来威风多了。他忍住没笑,又呵斥土地佬,别老佝偻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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