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到广州工作已经五年了，过几天就是农历三月初三，正好又碰上周末，阿来想回家了。阿来家在广西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虽然现在两广之间的交通很便利了，但阿来回一次家要转好几趟车，坐完火车转大巴，坐完大巴换小巴，最后还要再坐拖拉机。因为工作忙，阿来已经记不得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了。春节时，阿来就想回家，可是公司要留一个人值班，最后还是阿来留下来了。
这次，阿来说什么也要回家，回去和爸妈过“三月三”，最好马上就出发，到时还可以给爸妈一个惊喜。阿来打点好行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周末加两天年假，阿来打好了他的小算盘，正好可以回家陪爸妈过节。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一想到爸妈慈祥的面庞，阿来的心里就很温暖。
“嘀铃铃……”就在阿来前脚刚迈进村口的那一刻，公司人事部的电话来了。“阿来，你能立刻回广州吗？技术部的陈强被急调去深圳抢修设备了，你赶紧回来顶上吧。”这一通电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阿来刚回家的喜悦。
阿来强忍住心里的不痛快，反正今天也没有到县城的车了，明天再说。阿来提了提手中的礼物，这些都是给爸妈买的保健品和一些衣服，终于可以亲自拿给爸妈了。
阿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家就在前面了，大老远阿来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院子里整齐地放着枫叶、黄饭花和红蓝草，那是做五色糯米饭用的。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壮乡人家家户户都要吃五色糯米饭。多少年了，阿来总在梦里隐约闻到五色糯米饭的香味，那是阿来童年最美的回忆。
阿来妈正在喂鸡，大老远就看到阿来正往家走来。她手里还抓着一把玉米糠，赶紧搓搓手，喊道：“阿来回来了，快！快进家！”转头又朝屋里笑道：“阿来爸，赶紧去抓鸡呀！阿来回家了，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旁，听爸妈诉说这一年的收成，还有家长里短，阿来真想就这么一直陪在爸妈的身边。“阿来，这次回来待多少天啊？后天就是‘三月三’了，你也到河那边去对歌，帮妈找个儿媳妇回来！”阿来妈打趣道。壮家人的“三月三”，除了扫墓、吃五色糯米饭之外，还有就是定情了。阿来都三十出头了，村里的同龄人早就娶上媳妇了，要不是阿来在外面工作，现在也该抱上娃了。
“妈，我明天一早就走。”阿来低着头，不敢看妈急切期盼的眼睛。
“啊？什么？明天走？这才回来多少个小时啊，这么快就要回去上班了？春节就留你一个人加班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要这么着急回去？你们公司怎么这么……”
“哎，哎，我说你，孩子这也是为了工作嘛，明天走就明天走吧，下次有假期再回来就是了。”阿来爸敲敲烟斗里的烟灰，插话道。
“好吧，阿来你要注意身体，别累着了。”阿来妈叹气道。
“知道了，妈。下次放假我会再回来的。”阿来扒了两口饭，还是家里的米香，虽然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但阿来还是要让阿妈放心。
晚饭后，阿来帮着阿爸编箩筐，家里那个太旧了，编一个新的好收玉米。阿来妈在一旁忙碌着，喂鸡，喂马，喂猪，孩子们都到外地工作了，家里就剩这些伙计，得好好照顾。阿来妈走过父子俩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阿来，你在外面吃得好吗？怎么瘦了？”
“好啊，妈，我吃得很好。公司有个食堂，饿了我就去那里吃，刷一下饭卡就行。唉，可惜那里的米没咱们家的好吃，我就想着妈做的五色糯米饭呢！”阿来傻傻地笑道。
“是吗……”阿来妈喃喃自语，然后走开了。过了一会儿，阿来妈走过来，对着父子俩道：“别编了，阿爸以后有的是时间编。快去睡觉吧，明天阿来还要早起呢！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阿来抬起头，桌上有个小闹钟，快十点了，手上的箩筐还差一点就编完了。“妈，我再编一会儿，你看，我都准备编完了。”阿来道。
“好吧，你累了就早点睡，我去给你铺床。”阿来妈转身又去忙了。
这一夜，阿来睡得特别香，小乡村出奇的宁静。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忙碌的人群，也没有来往的车辆，空气又那么清新，比城市里的出租屋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阿来又做梦了，隐约中，他好像闻到了五色糯米饭的香味，也许在阿来的世界里，那是最好闻的味道了。
第二天，阿来起床了。阿来妈捧着一碗甜酒鸡蛋加上一团热气腾腾的五色糯米饭走了进来。“阿来，起来了？快趁热吃吧，这是妈给你做的早餐。”“妈，您哪来的糯米饭啊？”“是妈做的啊，你不就喜欢吃我做的五色糯米饭吗，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大袋呢！等下坐车饿了就拿来吃。”阿来妈笑盈盈地说。虽然她的眼里都是红血丝，脸上布满了倦容，但是止不住她内心的喜悦。
阿来呆住了。做五色糯米饭十分讲究技巧，也很耗时间。黄色、红色和紫色的糯米饭比较容易做，先将黄饭花和红蓝草分别浸入水中煮开，转慢火再煮十分钟，滤出黄饭花和红蓝草后得到黄色、红色和紫色的染料液，将糯米泡入各种颜色的染料液中至少四个小时才能上好色，然后直接蒸可得到三种颜色的糯米饭。再加上糯米原来的颜色，一共是四种颜色。
但是要做出又香又亮的黑色糯米饭就不那么容易了。首先需要将枫叶放入臼中捣烂，然后浸入一定量的冷水，泡两个小时以上，之后用慢火一边煮一边用双手不断地揉搓枫叶得到黑色的染料液（枫叶水）。此种黑色的染料液煮至八十摄氏度就停火，把叶渣捞出滤净，将糯米浸入，待染料液冷却后过滤糯米，再次慢火边煮枫叶水边揉搓至八十摄氏度后继续泡糯米，来回反复至少三次。
在天亮前做出这五种美丽芳香的糯米饭，阿来妈一定是连夜奔忙了。这五种颜色的糯米饭，阿来偏偏最爱吃黑色的，果然桌上放的五色糯米饭黑色的分量最多。
但是整个晚上家里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呢？阿妈在哪捣烂的枫叶？阿来看到阿爸坐在隔壁的屋内打盹，桌上是一支刚熄灭的蜡烛。他瞬间明白了，昨晚爸妈给他连夜做了五色糯米饭，为了不影响他休息，连灯也没开，就在隔壁的屋子里点上蜡烛做糯米饭。
其实还有阿来不知道的事，为了不影响他休息，阿来爸妈借着月光到村口舂枫叶，也因此阿来没有听到石臼碰撞的声音。
阿来喝着甜酒鸡蛋，吃着五色糯米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这份早餐，满满的都是爱啊！
（发稿编辑/周婷婷 插图/卢仲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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