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波身材纤瘦,貌不惊人,可是在几十人的“万榕书业”办公室里,一眼就能看见他—从门口望过去,一群衣着随意的文艺范儿编辑躲在电脑后面苦读书稿,路金波坐在尽头,穿深蓝色西装,打了一条蓝白相间的领带,神情肃穆,腰板笔直,整整比其他人高出半截,宛如一道风景线。他说,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已经十多年,“穿上西装,又是一条好汉!”
1997年夏天,路金波毕业了,在西安。他说,现在想起来,22岁其实称不得青年,那种一无所知的劲儿,还真是小孩儿。不知怎么在报纸上看到招聘广告,“互联网?”他想,“就是信息高速公路?能认识全世界的人?甚至给克林顿发封邮件?”
糊里糊涂的,路金波投身互联网业,是他自认为在那无知年代所做的最正确选择。
两年,从小职员到总经理,再把一个员工几十人的时髦的互联网公司做垮,其中也做了另一件正确的事:开始在网络上写作,把自己变成了“李寻欢”,写出各种风格的大小文章。他的小说《迷失在网络中的爱情》被网友视为大陆版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后来,他带着几千元钱和“李寻欢”这个“著名id”去北京。一个朋友介绍去了某网站,人家问:期望月薪多少?他狠狠心说:一万。未料到对方竟爽快答应了。
没多久,又一个“网友”来访,竟是当时声名显赫的“榕树下”创始人。“我想不出当时到底是为了躲避老吵架的女朋友,还是向往‘主编’的虚荣,就来到这座我目前生活的城市。”路金波说。
初到“榕树下”的路金波踌躇满志,他甚至有种使命感,觉得他们是在复兴中国的文学,总有一天会取代作协。那两年也果真做得风生水起,“榕树下”成为网络文学爱好者的聚集地。
时间一晃两年,风光一时的“榕树下”面临被收购,何去何从,路金波考虑了许久。最终,他决定恢复本名路金波,成立万榕公司,专门出版线下文学作品,以一位文化经理人的身份重新来过。他甚至出版了一本书《粉墨谢场》,郑重向自己“著名id”示意告别。
这样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毕竟从文学青年变成文化经理人,并不只是简单的身份变化,单纯以心写文的网络写手与满身铜臭市侩的商人根本是互不搭界的两个对立面。但路金波说,他深知自己的写作水平并没有所说的那么高,“李寻欢”只是一个光芒在外的虚名。而他需要的是潜心做一份事业,脱胎换骨,踏实地向前奔。
路金波的转身做得很漂亮。第一时间,他锁定了韩寒、安妮宝贝、王朔,与这三位在众书商眼中难搞的作者约稿签约。
韩寒喜欢赛车,交朋友,平时花销大。路金波第一次去见他,背包里放着5000元人民币,开门见山,你给我写稿,我给你稿费,而且是高额稿费。韩寒二话不说,干脆答应。王朔喜欢海阔天空地谈古说今。路金波不提约稿,只是跑得勤,隔三差五就到王朔面前扮小辈,虚心听教,一来二去,王老师不好意思了,主动拿出新书稿与路金波签约。至于安妮宝贝,曾经“榕树下”的团队伙伴,当年在同一个办公室里虽风格迥异,却互相尊重欣赏,如今换个方式合作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当韩寒《光荣日》的100万元,安妮宝贝《莲花》的200万元还有王朔《我的千岁寒》375万元,像一颗颗炸弹丢进了出版界,媒体和书商纷纷吵骂路金波脑子短路,疯了。可是曾经的“李寻欢”说:“作者需要的就是充分的舒适感和安全感。”路金波坚信,这点儿稿酬远远不能和带来的利润相比。后来,三本书疯狂畅销的事实给他的“疯”撑直了后腰。
乘胜追击,路金波用高稿酬、全包装、多方位宣传的组合在短时间内拥有了多位一线畅销作家的“超豪华”阵容。仅仅五年,“万榕书业”从破旧狭窄的写字间搬到阔气精致的小洋楼,楼前一片可以开烧烤派对的大草坪。
一如当初摆脱虚名的愿望,“李寻欢”三字果然离路金波越来越遥远。但他心里知道,即使已成商人,李大侠的洒脱、仗义仍是他在乎的秉性。在如今“万榕书业”的选题会上,路金波规定采用扑克牌投票法:红色表示通过,黑色表示反对,方块表示弃权。2/3通过率,方能决定出版一本书。这种做法,就像极了李寻欢的路数:强而不霸,有胸襟亦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