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小琳庆祝七年级结束的夏天。
八年级的学长学姐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学期告别晚会,他们即将迎来暗无天日的九年级生活,九年级意味着什么?会考,分班,中考。考上一个好高中就变成家长口中一只脚踏进在好大学里的好学生,有出息有钱途有前景。这个学校里,九年级从来都是最神秘的一群人,他们的教室统一在最高层,以确保尽可能的安静,让他们能不受任何干扰的学习,学习,再学习。他们最早来到学校,最晚离开。他们不参加任何活动,犹如苦行僧一般自虐式的修炼,以期完成自我学生生涯的涅槃。所以,这场由八年级生举办的晚会就像末日狂欢一样诱惑着每个低年级生。
王小琳以一贯期中傲人、期末丢人的分数结束了自己的上半个千禧年。眼下,她已经没什么心思再盯着分数了。纵使她再温婉淡泊清心寡欲,她还是听说了今晚会有一场别开生面,史无前例的露天晚会,就在学校操场举办。毕竟她还是个13岁的女孩儿,她也想去凑热闹。
“你去吗?听说柳倜会去哦。”杨子叽叽喳喳的向王小琳跑过来,她永远是班级里消息最灵通、声音最尖锐、感觉最敏锐的女孩。她知道王小琳和柳倜的绯闻。“这不是秘密,柳倜说喜欢你,他真的喜欢你!”杨子不止一次和王小琳说过这件事,每当她提到柳倜,王小琳的耳朵就不由自主的发烫。真是烦人,杨子她怎么从不避讳在教室里谈这些!
优等生王小琳无法想象要是班主任知道了会怎么想,班主任会不会以为她和柳倜真的在谈恋爱?!上次家长会回来爸爸已经开始问柳倜是谁了?应该就是班主任他说了什么!该怎么办!!!王小琳当然听见了杨子的高分贝快报,她赶紧埋下头,脑海中却闪出一连串不好的预感。可是,还是有点想去。
一抬头,杨子顶着一头自然卷的短发乱毛站在王小琳的课桌边,笑脸盈盈的看着王小琳。她的天蓝色衬衫从脖子到胸口的四粒钮扣永远是扣不住,反观王小琳,即使是夏天纽扣也是依旧扣到脖子。杨子经常嘲笑王小琳,估计发育的不怎么样。
王小琳一直想不通她怎么会和杨子成为朋友,甚至是,可以谈心的朋友。一向喜爱王小琳的班主任为此专门找王小琳谈过话,班主任说的很含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语重心长的问王小琳,你想你是红色的还是慢慢变成黑色的?王小琳听了一阵后怕,但她觉得杨子和一般的混混女孩不一样,杨子的眼中有着她独有的天真和真诚。王小琳为了杨子第一次忤逆了她最尊敬的班主任,她答应班主任她不会变,但是她保留她和杨子的友谊。杨子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她不知道原来王小琳也可以这么勇敢,为了他们的友谊。
有一天,这一切会成为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笑话吗?希望不会。王小琳时不时想到班主任最后的预言,她努力摇摇头。既然付出了我就不会后悔,她觉得她体内住着另外一个她,那个她坚毅果敢又有点邪恶恐怖,那个勇猛的她发话让王小琳坚持。
眼前,杨子等在一边已有点不耐烦。她永远不知道王小琳在这几分钟想了些什么,她只想知道,王小琳她今天晚上“去还是不去?”杨子又一次发问,“听说还有很劲爆的舞蹈!”杨子进一步蛊惑王小琳。杨子始终是不了解王小琳的,她不明白王小琳虽然也爱凑热闹,但对所谓劲爆是发自内心不感兴趣的,那么她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呢?柳倜?王小琳想努力抹去那脱口而出的答案,还好这一切杨子都不知道。“再说吧。”王小琳漫不经心的瞧了杨子一眼。她不知道是否压住了眼神中的期待。反正,这一次她不想和杨子一起。
一起坐在操场边,然后被打篮球的男生们不小心抛来的球打中脑门。杨子在确认王小琳没有什么大碍后,只顾着捧腹大笑,逢人就说王小琳中彩,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一起结伴回家,然后被一群杨子校外的小伙伴拦住去路,求介绍求认识,杨子热情的一一引见,丝毫没有察觉王小琳她。不。乐。意。
课后留校帮杨子辅导,被杨子邀请,让王小琳和柳倜一起到她家来,再随便加上她爸妈。四个人正好可以凑一桌麻将啦!杨子兴高采烈说这话的时候,柳倜也在,他嬉皮笑脸的跑来应和,好啊好啊,到时候狠狠赚你们一笔。王小琳怕柳倜误会,赶忙回绝,我不会打麻将!
然而,柳倜只是看着她淡淡的笑,她觉得那眼神很温暖,她一直很喜欢那个眼神,就像父亲宠溺孩子,阳光融化冬雪,春风摇曳柳絮。陶醉的感觉是什么,应该就是一抬头看到那潭深泓正注视着自己,她只觉得背脊一酥,不好意思的笑了。
柳倜是他们班最有女孩缘的男孩。
他的脸比女生还白净,他的五官立体又标致,他的个子在那个年纪的男生中出类拔萃,他的成绩也还不赖,他偶尔冷峻严肃、偶尔幽默大条、轻声细语也有时高谈阔论也有时。这样的男生天生得宠,更何况柳倜的笑常常带着一股邪气,符合当下男生不坏女生不爱的流行风潮。用杨子肚子里为数不多的褒义词来描绘就是,柳倜他真的不错。
在这么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王小琳当然和班级里所有女生一样,格外喜欢柳倜。如果一天能和柳倜说上一两句话,她就会无比兴奋甚至激动,如果说不上话就会失望落寞,这是王小琳第一次这么愿意和一位男生聊天。当然,只聊学习:比如,试卷的最后道题怎么做?比如,那本参考书是哪里买的?每次柳倜都耐心的给王小琳解答,他一脸认真严谨,帅气的脸庞少了份痞气,更多了份俊朗。虽然没有笑容,虽然只是寥寥数语,虽然柳倜几乎从不主动和王小琳搭讪,但王小琳已心满意足。近距离看着柳倜,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几乎是王小琳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了。
夏天的夜特别的美,这时王小琳做在操场边的花坛上。她又一次想到了柳倜身上的淡淡香味,和着空气中初夏的温热,她好想能再闻闻那清爽的味道。
仰头看着这片玫瑰色的天空,夕阳的霞光用她无处不在的温柔将白云融化,微微有风吹来,王小琳看见云彩在空中悠闲的游动,欢快彼此嬉戏,他们玩着变身的魔术,你变骏马他变雄鹰,哇,还有棉花糖宝宝!王小琳入迷了,她托着腮仰着头蹲坐在花坛边,黛色的夜静悄悄的笼罩了这个操场。操场中央晚会早已开始,这时台上的八年级生们在表演魅惑的肚皮舞。不过如此。对舞台中央的位置王小琳没什么兴趣。比起短暂的热闹她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欣赏星空,这无垠的天际背后是什么,宇宙是永恒的存在吗?然而,这一切她的朋友杨子是不明白的。王小琳仿佛听到她在人群中大笑,杨子的声音还真的有穿透力啊!想到这,王小琳似乎联想到什么,早上杨子说柳倜会来?她没看见他,或者说没找打他。王小琳有点失落,一低头,她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借着昏暗的灯光,王小琳揉揉眼睛,是柳倜!她没看错!柳倜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他款款而来,落落大方的坐在王小琳身边。他不说话,却面带笑意。这是柳倜第一次对王小琳笑,夜色将他俊秀的脸庞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蓝色。王小琳失态的凝视着柳倜,想问些什么又不知是否妥当。
“你?”王小琳一时语塞。
“来看看你啊。”柳倜笑了,这一次是放肆的笑颜,深邃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湾,柳倜一笑显出些许孩子气,他抓了抓后脑勺,他们靠的很近,他的手臂差点碰到她。
“你怎么不去看演出?”柳倜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我在这里也看得到。”王小琳没有说实话,她对此不敢兴趣,她来完全是因为……“是哦。”柳倜站起身来使劲张望舞台,也许他在奇怪,坐在这里真的看得到吗?
“你喜欢他们跳舞吗?”柳倜坐下来,没头没脑的发问。他一脸真诚,王小琳不好意思说谎,“不喜欢。”王小琳鼓起勇气问柳倜,“那你呢?”
“我也不喜欢,我觉得太吵了。”难道柳倜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吗?他爱笑,也爱开玩笑,能文能武,社交又很有一套,杨子也说他很有意思的啊。王小琳有点窃喜,她比杨子又多了解了一些柳倜的事。“要不,我给你表演个魔术吧。”柳倜看着王小琳提议道。
“什么?好啊好啊!你要表演什么?”有时候幸福来得太快,接二连三的叩门而来。王小琳有点受宠若惊,但她努力平静自己。
只见柳倜神神秘秘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借着舞台传来的光,王小琳觉得那是一只打火机?柳倜他抽烟?不会啊,他的家教很严,据说从小就是大队长,现在他把三杠去了一杠,乐得清闲,但从没听说过他抽烟啊。看出了王小琳的疑惑,柳倜诡异的笑笑,“我不抽烟。”王小琳又被看穿了,她脸上一阵发烫,还好是晚上,他应该看不见吧。王小琳羞涩的看着柳倜,她没注意那个时候柳倜的眼也笑弯了。
也许他们还不知道彼此在笑什么,又或许他们都注意到了身边那张脸泛出淡淡的红晕。他们靠的太近,女孩和男孩身上的香气混合成了空气里甜甜的糖果味。
清风拂面夏夜静谧,不知为何,操场上晚会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事隔多年,每每回想起那个初夏之夜,那颗安静的心又开始悸动。心动是什么,是一首歌,也是王小琳和柳倜缠绵十几年的情愫。虽然,一切都已过去。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那里原来就住在我的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的气息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如果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如果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总是想再见你还试着打探你的消息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守护我的回忆
“王小琳,我喜欢你。”柳倜拿着手中的打火机,看着王小琳。
王小琳怔怔的看着他,柳倜他说了什么?喜欢?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回忆下刚刚几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倜说他要变魔术给她看,于是柳倜拿出打火机,一只很普通的塑料打火机,用汽油的。柳倜不吸烟,他是特意准备打火机为她表演吗?
魔术是这样的,柳倜左手拿着打火机,熟练的按下,火苗窜的很高,王小琳看着有点害怕,“你当心啊!”王小琳担心柳倜受伤,“没事,你看”柳倜冲王小琳微笑示意王小琳注意看他的右手,这是一种王小琳从未幻想过的甜蜜片段,她的脸又热了。只见柳倜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快速的捏了下火焰,“你被烫到了吗?”王小琳显然被柳倜大胆的表演吓到了。她必须确认柳倜的手指有没有被烧伤,她说着伸手就去抓柳倜的右手,这是只纤悉修长的雪白大手,他的手很热,手心微微有些湿润,他的手指比手掌还长。王小琳低着头轻轻摸着柳倜的食指和拇指,仔细检查,手指活动自如。“没事,没关系”这时柳倜低下头,在王小琳耳边轻声安慰,他的声音从王小琳的脸颊轻柔的拂过,王小琳只感觉全身酥软,双腿发麻。抬头,正好看见柳倜满眼温柔的看着自己,因为靠的太近,王小琳甚至听到了空气中急促的呼吸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唐突的抓着柳倜的右手不放,“不好意思”王小琳松手。柳倜摇头,微微一笑继续他的表演,他又一次按下打火机,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火焰,瞬间火焰熄灭了,然后他用整个右手手掌护住打火机。
在夜色的包围下,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王小琳屏息观看柳倜的表演,突然柳倜放开右手,倏的一下,打火机里冒出巨大的火团,火焰瞬间点亮了夜空。
黛蓝色的夜里,王小琳看到柳倜的脸焕发出闪耀的光芒,他是如此璀璨让她无法直视。
天空暗了,柳倜转过头看王小琳,许久没有说话。王小琳回过神来,看着柳倜,此时的他脸上有丝紧张和忧郁,柳倜慢慢张开嘴:“王小琳,我喜欢你。”
是的,王小琳回忆起来了,她很确认他那句喜欢没错。柳倜他,喜欢自己?!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那里
原来就住在我的心底
柳倜,祝你幸福。
王小琳写下她最喜欢的歌词,合上日记本准备睡觉。
这熟悉的旋律时时在脑中环绕,真奇怪,王小琳如何都忘不了这首歌。可惜一晃已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