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高考大军中的一员,小强这两年是真玩了命了,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二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得接近三十。 进入象牙塔,接受高等教育,是成千上万经历寒窗苦读的学子们的人生理想,小强也不例外,而且是非本科不上。小强自小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有近十年与顽疾作斗争的成长史,虽然至今仍显瘦弱,但在精神上比同龄人要更经得起折腾些。小强还算是比较幸运的,跟某些同龄人在家长的期盼,甚至威逼下去闯关有所不同,小强爸妈一直很开通,由于小强自小就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爸妈对其采取的是开放式教育,基本没有对其施加外在压力,比较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以至于儿子在头一年名落孙山之后,虽然对小强的身体很是担心,但还是没有干涉小强作出复读再战的决定。小强的坚毅让爸妈既欣慰又担心,知道儿子是铁了心了,所以再没有二话,只是尽量在生活上为儿子当好后勤。 此番复读,爸妈虽是一如既往地鼓励支持,可作为当事人的小强已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心理压力。过来人都知道,高考利在速战速决,最忌讳疲劳战和持久战,谁都怕夜长梦多。小强深知拖不起,更重要的可能是伤不起了!为提高效率,一举过关,这回小强在战略上作了调整,除了报名参加补习班之外,还做通了爸妈的思想工作,在附近租了一间小屋,早出晚也不归,每周回家一趟,大有“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之势,将自我的心态调整到放下万缘,潜心修炼的出家人境界。人一忙起来,就觉这日子过得飞快,小强沉浸在文山题海之中,终于熬过了又一年的苦行僧生活,掉了数不清的头发和八斤肉,差不多可以临风飘举了。就在二十天前,三天鏖战又落下了帷幕,小强记得自己是带着一阵眩晕走出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的。已经是第二次闯关了,自己估分的结果虽然感觉能超越第一次,但能不能顺利进入本科院校,心里还是没底。十几天的焦虑煎熬终于在昨天被终结了。昨天,小强查询了考分,本科彻底没戏,顶多走一普通专科。相比第一次落榜,这回可能心理承受能力提高了,并没有经过多少激烈的思想斗争,小强主动向爸妈作了汇报。老爸说:“别想太多了,能找个学校先上着就行,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关键还是看自己。”老妈的意思雷同老爸,总之是不赞成再复读了。倔强的小强在经历两次打击之后,并没有变得更执着,开始矛盾了,犹豫了,好几天了,小强就这样纠结着,宅在家里,不想出门,不想见人。可能小强这两年正在走背运,怕什么,又来什么。明天,小强不得不出去见人了,老爸今天下午刚接到二叔从县城打来的电话,说爷爷走了。老爸哀叹了一句:“太突然了,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小强沮丧的心情自然是更复杂了。 老爸是长子,一直住在省城。这几年,爷爷一直跟二叔住在县城,小强也只是逢年过节过去跟爷爷见个一两面。小强的记忆中,爷爷住在哪里,哪里就成了家族定期聚会的集散中心,爷爷就是这个家族的亲情纽带。爷爷像个老神仙,经历过旧时代的风风雨雨,却一直硬朗,很少吃药,虽年逾九旬,腰也不是很驼。如今爷爷走了,小强突然从心底生出一丝愧疚,这下是彻底见不到了。听二叔说,爷爷走得无痛苦,是一觉睡走的,享年九十四岁,可算是高寿了。爷爷火化那天,家族几代都聚齐了,因为正赶上七月酷暑天,丧事办得很匆忙,传统的丧葬风俗不得不屈从于自然法则了,一切只得从速从简。热汗加上眼泪,长辈们都是一脸倦容。因为爷爷的走属于喜丧,看得出长辈们不是很沉痛。小县城殡仪馆的火化室外边,大家在等候着,场面的肃穆把重孙辈们的顽皮给镇住了,懂事的孙子辈们不苟言笑,还没轮到爷爷,火化是要排队的。 半个小时后,火化室的工作人员传来一声,“再看上一眼吧”。小强跟随大家齐凑上前,爷爷看上去很安详。随即,火化室的门关上了,小强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并排三个火化炉,看到爷爷被推入其中一个,司炉工开始了很娴熟的一套动作,加燃油,封炉。约莫半个时辰光景,随着从烟囱飘出的滚滚浓烟变成轻烟,听到长辈们说:“时候差不多了。”火化室的玻璃窗很快被拉开了一半,老爸赶紧递上骨灰盒,小强紧跟上前,司炉工是个三十左右的壮小伙,面无表情地放平骨灰盒,抄起一把铁锹,直伸进炉膛,一撤手,满满一锹骨灰映入眼帘,还能看到其间夹杂的骨头碎片。司炉工迅速地将骨灰倒入盒中,看看没填满,又从炉膛里铲出一点,然后再倒入,封盒,递回老爸。司炉工始终一语不发,看着铁锹和司炉工僵硬麻木的面孔,小强若有所思:“烧人烧多了,应该都是这样的吧。在司炉工眼里,人就像是一堆干柴,终将化作一缕青烟。”看到了这样难得一见的淡定表情,小强像是被醍醐灌顶了,顿悟了。也许人生难免有缺憾,努力了,还是会失败,尽力了,难免被淘汰,也许自己命中注定不能成为立志成功的一个典范,那就顺其自然吧,人生苦短,淡漠了亲情,透支生命换来成功未必就是完满。一个新的决定就在此刻诞生了:“听老爸的,是个学校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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