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落叶随着初冬的寒风,在空中摇曳。正像上等兵贾大胆的心情一样,摇摆不定。 大胆性格内向,跟领导说两句话就腼腆得像个姑娘。当了两年兵,除了领导找他谈心,大胆没有主动和领导说过几次话,更不会主动找领导汇报工作。 这还跟大胆的工作岗位有关。贾大胆新兵下连被分配到了团里的养猪场,虽然没有脱离部队,但养猪场独门独院,就他和他的班长负责。贾大胆想,这兵当的,基本上也算是跟连队“脱节”了吧。 贾大胆的班长叫孙有才,一个山东汉子,四级军士长。 每天早上,孙有才都会早早起床,巡视一遍圈舍,等到起床号一响,尖锐的哨音就会把贾大胆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两个人开始队列或体能训练,连队的官兵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常会发出阵阵笑声。 贾大胆心里不止一次想,“就俩人,至于这么折腾吗?还好没有专业训练。” 孙有才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成天喊着要吃大葱,旁边连队菜地里种的葱很多都要进他的肚皮。 一次,五连指导员来找他,说他们连队的葱少了半席,一直查不到原因,经过连队官兵昼夜“蹲守”,终于发现是贾大胆“偷”的。 孙有才批评贾大胆,“贾大胆,你小子真混哪!拔别人葱,从东头一棵接着一颗拔到西头,你不是明摆着办我难看嘛?” 贾大胆接了一句,“班长,我猜你是山东的。” “为啥?”孙有才一愣,心里想,这小子平时闷头呆脑,三脚跺不出个屁,今天有点反常! “吃面条,就大葱;吃馒头,就大葱;吃米饭,就大葱;吃咸菜,就大葱……不是山东的,还能是山西的?”贾大胆回答。 “你小子,今天开窍了啊!不过,我啥时候吃咸菜就大葱了?”孙有才一笑,把工作服丢给贾大胆。 大胆接过工作服,没再接话,拉着饲料去喂猪去了,边走嘴里边小声嘀咕,“葱、葱、葱,就知道葱,我们的‘108’每天闻不到葱味,都不好好吃食了……” 他俩管猪不叫猪,而是叫“108”,因为他们的养猪场里有大小108头白条猪。有人问,“‘108’出栏了怎么办?”他们回答,出一头进一头,出两头进一双,反正还是“108。” 有一天,团长来养猪场视察工作,问了孙有才一些情况。团长一转头,看见正在忙碌的贾大胆,就说,“列兵,过来。” 大胆听到团长喊,连忙答“到”,尽管他感觉用尽了全身气力,可还是没能令团长满意。 看着团长一皱眉头,大胆心里更没底了。 “小伙子,在这里干,有什么想法没有啊?”团长问。 “报告首长,没有。班长说,把‘108’喂好了就行。”大胆提高嗓门回答。 团长听后,不解地问:“什么?” 孙有才忙上前解释了半天,团长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贾大胆这几天心情不好,每天瞅着“108”发呆。孙有才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原来,这几天年终工作总结,再过不到两个星期就要退伍了,一件事儿却压在贾大胆心头,沉甸甸的,想起这件事儿,大胆就会茶不思、饭不想。 说起来也简单,贾大胆想在退伍前能评个“优秀士兵”啥的,实在不行,能搞个“嘉奖”也行啊。 想想两年来的军旅生涯,小贾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同样的也没有受到什么表彰奖励,有点事儿跟“108”说说也就过去了。 看着同年入伍的战友,有的第一年就被表彰为“优秀士兵”,有的受到了嘉奖。就连同村入伍的二蛋也因为在团里组织的演讲比赛中拿了第三名,被他们营的教导员经常挂在嘴上,时不时就号召全体义务兵向二蛋学习呢。 一想起二蛋,贾大胆就头疼不已。“在村里,论辈分,二蛋还得管我叫声叔呢,上次来串门居然敢直接叫我的名字了!”大胆恨恨地对“108”说。 贾大胆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要不“活动活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向贾大胆心头。 这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寒战,要知道,他两年来最亲密的“战友”是“108”,直接“领导”就孙有才一个,找领导活动活动,怎么说,说什么。弄不好挨了批,还不如挖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可是不活动活动,退伍回家一个嘉奖也没有,不是更丢人?”贾大胆对着身旁一头“108”小声问,像是在和它交流。那头“108”哼哼了两声,像是回应贾大胆。 找谁活动呢?找班长?官太小了吧,贾大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找团长!团长来过几次,人挺随和”,贾大胆这次是“真大胆”了! 贾大胆从同年入伍在团部当通信兵的老乡那里,打听到了团长的住处,趁着一次外出偷偷摸摸去了团长家里。 可令贾大胆没有想到的是,他感觉挺随和的团长,了解情况后一反常态,除了人被哄出来之外,带的东西也差点被现场砸掉。 “这就应了家里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大胆指着之前回应他的那头“108”说,“如果团长再批评我,我就把你‘就地正法’。” 优秀士兵没评上,嘉奖也没有,这没出贾大胆的意料。“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上树顶住个马蜂窝,还想什么呢?等两天退伍回家,啥事就都没有了。”贾大胆躺在被窝里想,呼噜呼噜睡着了。 终于等到了宣布老兵退伍命令这一天。 中午起床号一响,孙有才像往常一样麻利地整理内务、打扫卫生,还不忘“指导”贾大胆去圈舍给他们的‘108’加饲料。大胆心想,班长你也太狠了吧,明天我都要走了,还让我干活啊!唉…… 军需股专门派了李助理过来,孙有才和贾大胆迎上去,连忙敬礼。 李助理没多说话,对着贾大胆说,“你被选上士官了,明天到教导队报到。我还得去安排退伍老兵的事,有不明白的问孙班长就行了。” 李助理说完走出养猪场,可贾大胆还愣在原地,发起了呆。 晚上,圈舍旁,正在清扫卫生的贾大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转上了士官,对着“108”反复问,“这是为什么呢?” 孙有才走过来,拍了拍贾大胆的肩膀,说,“小子,你可真行啊,都活动到团长家里了。要不是我跟团长解释,早把你撵滚蛋了。” 贾大胆听了孙班长的话,尴尬得无地自容。 孙有才接着说,“你能吃苦、肯出力,这咱都看在眼里了。还记得不?一次‘108’发烧,你忙前忙后,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去年冬天一头‘108’生产,你拿着大衣在圈舍里一待就是两天两夜……” “你跟我说过,你想在部队长干,想和连队的兵一样,到训练场上一较高低。我知道选士官是你的梦想,为什么没有自信呢?我们干的工作,团领导心里都清楚,别的不说,这两年,我们的‘108’基本上换了一遍了吧?”孙有才接着说。 “班长,我……”贾大胆任由泪水打湿衣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男子汉就活出点儿自信!知道为什么你能顺利当上士官吗?150斤重的麻袋不是每个人每天都能轻松应付的……” 贾大胆再也听不进一句话,一头扑进班长的怀里。 在教导队,贾大胆从队长那里听说,孙有才是团长带出来的兵,曾经在军区军事大比武中夺魁,荣立过二等功,以前是教导队的“金牌教练。”后来,孙有才受了伤,领导想安排他去当司务长,孙有才没有同意,主动申请到团里的养猪场当起了“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