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深圳玩的时候,曾有在朋友的邀请下,去他的租房里小住了几日。那是一个略显老久的出租房,尽管朋友是只与一人同住,可小空间里依然显得有些拥挤,但还算比较干净,朋友说这还是他的“室友”勤快,都比得上一小保姆了。我听了笑笑,打趣说莫不是知道我要来所以刻意打扫的吧。他说真不是,正巧那人正在外室看书,便立即给我介绍“看,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勤快人,叫文康,我们都叫他阿文的,阿文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哥们。” 阿文显得有一点点拘谨,顿时好像比我还不熟悉这里一样,他赶紧合上了书,站起来跟我笑了笑,用很浓的乡音说你好。我也回说你好你好,在看书呀?他更有点拘谨了,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我见他这样不自然就没有多说下去了,客气话后就跟朋友打理行李去了。之后我留意了一下书名,居然是道德经。 那出租房是个平常的一房一厅,原本是我朋友一个人住的,后来阿文才搬到了外室。朋友说这就当是帮他的,房租没有让他交,不过他还是会偶尔买几个菜回来炒,手艺也还不错。我说他还蛮害羞的样子。朋友听了打了个哈哈,说毕竟是刚来社会的人,见到陌生人总多少会有点。 当晚的时候朋友请我去外面喝酒,邀他去他脸火红地推脱了,朋友知道他在考虑钱的事就没有强拉他了。等有出门后,刚下楼梯后我发现忘了带手机,于是又与朋友折了回去。可是开门却没有看到阿文,可能他也听到了动静,就从厕所里探出个头来,被我正好看到了他戴着垃圾袋的手,破旧的长袖挽得高高的,然后他脸刷得更红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朋友就赶紧找到我手机把我拉了出来。 我出来后有点愣地问朋友,他在干嘛呀,刷厕所?朋友摇了摇头说“我都听到了,他肯定也听到了。”看我有点不明白,他继续说“你刚刚上厕所的时候应该有掉了一个硬币到马桶里吧?”我一惊,“我是翻纸巾的时候是有掉一块钱进马桶,你怎么?……他该不是伸手进去捡吧!”朋友叹了声说,“他平常不是在看书就是去捡些废品补贴生活,肯定不会让硬币白白冲走的。” 我有些震惊外加一点鄙夷,我说看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至于做这事。朋友一惊,“什么二十好几的人呀,他十七都没有到,才刚从老山村里出来。” 我当时一愣,想我经遇了那么多人,自然知道一个人的经历是可以淡化年龄的。可是像他那种的差距,着实还加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成分。我立刻沉下了心来,体验着百感交集,甚至都忘记该接着说什么了。朋友边走边继续说:“其实我最开始也是跟你一样震惊,他跟我们之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严格来说,是一个多难的人。他来自温州,没断奶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了街头。他的养父母是小镇上的商贩,因为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家。原本家里基础还好,能够好好读书,可偏偏养父母在他九岁时又出了车祸双死了。然后就到了农村里大伯父的家,大伯父家境很差,还有一儿一女,大伯母又是个尖酸没人情味的人,所以回去基本就是个劳力,所有重活几乎都有他的份,而且一呆就是七年。这七年里没有吃好的没有穿好的,甚至没有能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去上学。完全就像个奴隶,村人很多人也直叫他野种。现在刚满十六岁,他大伯母就叫他出来打工了,说有哥哥姐姐在读书,希望他能出去赚点钱贴补家用。你说这样还倒算了,可人刚出社会你起码得给点钱在身吧!”我点点头说不会这都没有吧?“没有!这点钱都舍不得,就给了几个番薯,还假惺惺说‘路上不要饿着’,还好那个姐姐还有点人性,省了两百给他,不然我看早就饿死了。” 朋友越说越气愤,等到了吃饭地方后,已经气得不能自已,干脆一脚把一凳子踢到了两米开外,这使得听到动静的人几乎都围看了过来,服务员也连忙跑来询问,这让我们解释了良久才重归平静。我一边拿出杯子倒了两杯茶,一边笑着说,看你都把它当自己的遭遇了,是阿文在说这些事时把你房子拆了所以感染了你么? 朋友这才像回过神来,说就是看不惯居然有那种人,要我是他我肯定一辈子都不回去了。说完就争着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才把菜单给我,然后马上就大叫说要一箱啤酒来喝。我说还好阿文不是个像你一样的直性格人,不然一定也早出事了。咦,对了,刚刚我还看他在看《道德经》,不像个没有文化的人呀。 “哦,那呀,他本来就读完了小学二年级,识几个字,后来虽然没有上学,可是他是个上进的人,一有时间就会借他姐姐的书看,现在像是能看懂道德经的人。”朋友喝了一口茶说,“他现在可是个很道德的人,那天我左右盘问地知道了他的事,后来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恨死他大伯父大伯母了,你猜他怎么说?” 我摇了摇头,心想该不是平常回答。 “他说,”朋友继续说:“‘我在九岁那年就完全明白了,我要感谢他们,感谢我至今还可以接触到的所有事物,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救了我。’我记得当时我就特别震惊。” 因为见多了人情世故,也因为始终持着旁观者的心态,所以听朋友说时也全当是听听别人的故事,心里还邪恶地在想没准那只是想博得一点同情。可是之后几日的接触使我颠覆了我原有的认识,同时每当有不如意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的那几句话,想想他都那经历了那么多悲伤的事也还快乐地感着恩,我们又还有什么资格去抱怨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