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是一种智慧
作者：王双增
要是“星期昊”该多好
正午的阳光有点调皮，灵活地穿过窗外凤凰树的缝隙，跳跃到我脸上。只听下铺的秦昊不满地嘟囔着：“要是有‘星期昊’该多好，这样就又多一个睡到自然醒的周末了。”
这个老是希望在星期日外再多一个“星期昊”的胖子超喜欢睡懒觉，每个周末都要睡到眼冒金星才肯起床。这已经是秦昊的第三个回笼觉了，前两次醒来他都抱怨：“怎么起床时比上床时还累，不再睡一下我会昏倒的。”于是又主动“昏倒”在被子里。
我放下手里的杂志，拍了一下秦昊：“走，吃午饭去。”按惯例，我做好了多拍他几次的心理准备。这时我注意到秦昊的眼角有一滴泪，我吓傻了，以为拍到要害了。只见他迅速擦掉眼泪，破天荒地立马爬了起来：“我不吃午饭，我要先吃早饭。”
即便是临近午后一点，食堂还是有不少人在用餐。谁都知道，周末的学生是睡累了才起来吃饭的，还常常早饭午饭两顿并一顿吃了。吃饭时，秦昊用手肘碰了我一下说：“看，楚天那家伙边吃边看书呢！”我舀了一大勺西红柿塞进嘴里，摇着头说：“不看不看，影响食欲。他看他的书，我吃我的菜。”我向来觉得成绩不差就行，何必非得往“第一名”那顶点挤。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秦昊添完饭急着往回走时，不小心和吃完饭边走路边看书的楚天撞了一下。书掉在地上，饭也撒出了不少，两个人互看一眼，同时说了声对不起。楚天捡起书走了，秦昊回来满脸杀气地对我说：“期中考我一定把他干掉。”我听了差点喷饭：“你一定要这么为难自己吗？”他笑骂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自从那次与楚天相撞后，秦昊就疯了。读书像拼命，走路像冲锋，吃饭像练武。这让跟他形影不离的我压力很大，不跟上他的节奏吧，我看起来像个行动迟缓的傻子；跟上他的节奏吧，我们十足就是两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每天清晨，睡梦中的我总能听见秦昊说：“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痛并快乐着。”然后屁股就挨了一掌。起床后，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为了我的形象，拜托你用人类正常的方式生活。”而秦昊的回答，永远都是同一句广告词：“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
记住做错的题
在秦昊发疯似的冲刺中，时光刷地一下来到了期中考的前一晚，秦昊九点半就上床睡觉了。他的旧习复发让我大吃一惊：“你怎么恢复正常作息了？”秦昊淡定得眼皮都不抬一下：“我都疯了一个多月，你就不能容忍我正常一晚吗？”我喃喃道：“可是你突然正常了，我变得很不适应。”过了十几分钟，秦昊翻身起床，拿出书本坐在我对面看，然后自顾自地感慨：“连我自己都不适应了，想睡个懒觉怎么就这么难呢？命真苦啊！”
每一场考试出来，秦昊都要用力地与我击掌叫好，然后说：“淡定，淡定，记住做错的题，记住做错的题。”这种自我降温表示他发挥得非常好，才提醒自己戒骄戒躁，不要乐极生悲。要知道，往年他都是说：“加油，加油，多想做对的题，多想做对的题。”以此来自我打气，抚慰那濒临崩溃的斗志。
重新审视这个人
考完试，秦昊做的第一个改变就是主动邀我下棋。我也乐得陪他，以前任凭我怎么动员，他都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明知怎么抵抗都会死得很难看，我丢不起那人！”你想象一下，夕阳照在书桌上，桌上摆着象棋，这边坐着个戴着眼镜表情淡定的帅哥，那边坐着个满头卷发抓耳挠腮的胖子，这画面是不是很有趣呢？
舍长走了进来，递给我们一张表：“秦昊，你小子狂飙突进了。”秦昊一把抢过来看，突然激动得跳了起来：“我的妈呀，向前狂奔50名。等等，等等，让我先适应一下这么强悍的自己，我必须好好地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人。”只见他正了正衣领，走到镜子面前看了又看，然后竖起大拇指说：“你小子太牛了，不给你鞠一躬，我良心不安，希望你小子这学期期末考能杀进前15名。”然后，正儿八经地给自己鞠了一躬。
我实在受不了他那洋洋自得的独角戏，看着排名表说：“人家稳居第一，你才39名，你不是说期中考要干掉楚天吗？”这小子面不改色地说：“期中考又不是只有一次，还有好几个期中考呢，我可没说是这学期。像我这种目光远大的人，哪里会去计较眼前的得失呀。”对于他这么无赖的解释，我只能装作没听见，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他吃成了光杆司令。秦昊气得拍案而起，大吹牛皮：“不就是下象棋吗？今年暑假之前，我一定把你干掉。”我笑得连声音都直打颤：“算我求你，换个这辈子能如愿的目标吧。”
我就知道小昊能行
期中考后一周，秦昊爸爸的短信准时到来：“小昊这次考进50名了没有？成绩多少？”我回他：“第39名，688分。”秦昊爸爸又回我短信：“我就知道小昊能行，哈哈。请你继续帮我监督他用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暑假来我家玩，我们杀几盘，说不定能赢你一盘哦。”
现在的家长都差不多，在儿女面前表现得很大度，说什么我不要求你考第几名，只要你过得快乐就好；暗地里却非常在乎他们的成绩，想方设法让儿女考出好成绩。从小就和秦昊玩到大的我，除了是他的死党，还是他爸爸的“间谍”。秦昊爸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发短信，问我秦昊的近况，尤其是成绩。
期末考杀进前15名，并在棋盘上干掉我这个全校闻名的棋王。秦昊顶着这两张天大的牛皮，继续过着他疯子般的生活，当然——也快把我逼疯了。每当学习累了，秦昊就对我说：“咱们杀几盘当作休息吧。”被我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了，他又对我说：“累了，累了，我们做几道题当作中场休息吧。”舍长经常一脸疼惜地看着我们，苦口婆心地说：“像你们这么休息下去，总有一天会英年早逝的。你们还是要多做些运动吧，哪怕出去逛逛街、爬爬山甚至打打架也好，别再这么摧残大脑了。”
吹牛其实是一种智慧
转眼就到了期末考，秦昊每场考试出来还是跟我击掌叫好：“兄弟你懂的。我正在通往成功的路上过关斩将，一路狂奔。”看他这么嚣张，暗地里虽然高兴，嘴上却是一贯的火力十足：“兄弟我懂的，快死的鸭子，嘴总难免会越来越硬。翻译成俗话，就是死鸭子嘴硬。”
很快成绩就公布了，秦昊年段排名第28名，至于在棋盘上打败我，我提前半学期就知道他的牛皮是破定了。但秦昊居然还在镜子面前给自己鞠躬，半点羞耻感都没有。我只好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对自己的话表现出起码的责任感？我这个朋友都替你脸红。”秦昊慢条斯理地说：“吹牛其实是一种智慧，这话你肯定听不懂，所以我要详细解释给你听。”接着，秦昊向我说起了他的一个噩梦。
“那是一个周末的中午，我梦见一起长大的你考上名牌大学了，而我要留下来复读。你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对我说，你这么懒，没我看着你一定混得更惨，我陪你吧。说完你就把通知书撕掉了，我当场就崩溃了，抱着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所以醒来后我痛下决心，要逼自己行动起来，那天我才在食堂里吹牛说要干掉楚天，在期中考后吹牛说要杀进前15名。其实你不知道，我在老爸面前是这样吹牛的——期中考挺进50名，期末考杀进30名。”
第三个版本的牛皮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那天中午睡梦中的秦昊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流泪，原来做了这么忧伤的梦。我生平第一次被这个胖子感动了，但嘴上依旧是一副鄙夷的口气：“你真恶心，连做梦都这么狗血，我才不会撕掉录取通知书呢，我会把它复印几百份，叫学弟每天贴一张在你床头上，以此激励你头悬梁锥刺股。”
秦昊哈哈大笑：“连这么狠毒的招你都想得出来，真不愧是象棋第一高手啊。”我心里一动，忍不住逼供：“关于象棋的牛皮肯定也有两个版本吧，另外一个是什么样的？”秦昊招供：“暂时不能在成绩上干掉楚天，先在棋艺上打败他，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自信也要一点点地建立起来。”我乘胜追击：“不止这两个版本吧，你在你老爸面前又是怎么说的？”秦昊语出惊人：“你都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好吧，我坦白，第三个版本的牛皮是——暑假回家，一定先把老爸干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