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村的传奇人物夏大队

时间:2014-05-12 20:26:49 

夏大队,姓夏吗?不是,也许是,谁知道呢。名字叫大队吗?应该不是,听着也不像名字。他的这个称呼前,还常常被人加上一个限制语一“哑巴”。他哑吗?不一定,虽然他很少说话,但是叽里咕噜的好像会说话。为什么人们叫他哑巴夏大队呢?不知道。

哑巴夏大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暑假似乎显得无比漫长。倒不是像现在孩子一样又是补课又是兴趣班的,还有如山的暑假作业;我的“功课”就是母亲的各种指令。挑猪草了,煮猪食了,洗衣服了,忙做饭了,反正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当雀儿准备聚拢回巢,在门口桑树上叽叽喳喳的时候,我的晚饭——玉米粥也开始沸腾了。揭开锅盖,用钢筋锅盛上满满一锅,放在注满水的木盆里。等爸妈从田里回来,粥也凉了,好大口大口地敞开肚皮喝;水也热了,好供疲乏的大人洗澡。可等待的时间,却很煎熬。

看着霞光一点一点地往回缩,一寸一寸地往下挪,我焦躁得在家里坐不住。穿过邻居庭院,我总喜欢在大路边看来来往往的人。骑车的,走路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我期盼看见一个人,就是夏大队。只要他从我们生产队走过,我们小孩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有人把他拽停下来。

“夏大队,今晚哪儿放电影?”

“放电影放电影”,夏大队总是满脸堆笑,嘴里一个劲儿地叨咕“放电影”。

我一听立马就能判断出来,百分之百,今天我们公社是没有地方放电影的。因为,他没有说哪里放电影,没有这个限制语,说明夏大队没有得到信息,也说明,不会有放电影的事发生。

夏大队似乎永远也弄不清周围的地名:夏岔、黄柯、贾庄、孙庄什么的。在那时,放电影总是以大队为单位,轮流放映,多长时间一次呢,我们也说不清。隔三差五的,我们总能得到一些信息,哪儿哪儿放电影。近点的,十来里地,扛个大凳,一吆喝,一群半大的孩子一齐出发;远点的,早早就找个亲戚投奔过去,既联络感情,又可享受一顿文化晚餐。我的三姑距我家有三十多里路,我的印象里,每一次去作客,似乎都与电影有关。

童年的精神生活总是极其贫乏,看电影就是一顿精美的文化大餐。所以,那时的日子总是由看电影的日子和没电影看的日子组成。

对于电影,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似乎没必要选择,因为我还没有看到一个让我不满意的电影。什么《铁道游击队》《女驸马》《苦菜花》《月亮湾的笑声》《卷席筒》《喜盈门》《小花》说起电影,我是如数家珍。因为我们的生活苍白得像一张白纸,惟有电影才能在单调的底色上涂抹出一丝生动的色彩与图案。不识字的父母很少会对我们语重心长地讲些人生大道理,我们的是非观念、善恶标准,许多都是从电影中获得的。电影一开场,人物一出现,我立马就能判断谁是正面人物,谁是反面人物。要是看电影的人来晚了,中途才赶上场,只要随便问一下身边的观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立马就可以融人剧情,进入角色,一点都不影响对情节的理解。

闭塞的生活,让我们这些孩子对电影的渴望都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犹如那些长年在戈壁滩生活的人对绿色的期盼,而夏大队就是绿色春天的使者。

夏大队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今天,夏岔大队放电影”。说这话的时候,夏大队手上通常还有个破书卷成的“话筒”,一边走,一边播报“今天,夏岔大队放电影”,似乎他是我们大队的文化宣传员。但是,夏大队所提供的信息还很模糊,因为夏岔大队有十个小队,具体哪个小队放电影,他爱莫能助,他的智力水平似乎仅限于此。但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这个信息已经弥足珍贵了,其余的就让我们自己去丰富。

得到消息的孩子,在马路上南南北北地飞奔,传递这喜人的快讯,惊得雀飞狗跳的,打招呼的都是相同的一句:“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夏岔大队放电影!”如果哪个父母神通广大,不久,哪个小队放电影,放什么电影,是战斗片还是侦探片,这些信息经过汇总整合,基本上到吃好晚饭后,像疾风吹过村庄,所有的孩子都知道全部信息了。这一天,整个村庄都活泼了,连叽叽喳喳的麻雀也跟着欢快起来,比平时归巢晚了许多。

夏岔大队就是我们自己的大队,夏大队凡是提供“今天,夏岔大队放电影”,说明这个信息是百分之百准确的,也许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虽然他漆黑、污秽的脸让我揣度不出他的年龄,虽然他的衣服一年四季僵硬得发着油光,虽然他总是在腰间胡乱地扎个草绳,虽然他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就像个讨饭花子,但是,在我眼中的他既可亲又可爱,就像我的家人一样。甚至,我每天对他的挂牵,不亚于电影中那些卿卿我我的谈恋爱的男女,当然,这是羞于开口的。

当我在电影文化的滋养下,在村庄亲人的期盼下,我一步步走出那片挥洒了太多汗水的故乡。读书,求学,我一步步远离了家乡;结婚,生子,我与故乡渐行渐远。我抛开了童年,越过了少年、青年,越走越远。夏大队就像黑白胶片渐渐模糊在我的记忆底片中,一点一点淡去。

许多年后,我们直接坐在床头看电视,坐在电脑前海看电影,到处都有免费的文化大餐,放电影已经成了农村里红白喜事的点缀,似乎不放电影,七里八乡就没人知道你家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但银幕下方,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或几十个人影,十有八九还都是自家人或自家亲戚,一点儿也没有我们当年浩浩荡荡去看电影,人挤人,人踏人的阵势。

夏大队,在不需要看电影的年岁里,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夏大队,没了!”母亲说。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姐姐说。

一次去母亲家,听到这样的说辞。我怔住了。

夏大队,有没有亲人,有没有家庭,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夏大队消失的消息一定不是空穴来风。夏大队不会骑车,也没有钱款,我们只是每天看到他步履匆匆,神采飞扬,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从那个村又到别的村。我见得最多的就是他从我们村南往村北走,脚板底下似乎永远有块烙铁,总是急切地拎着脚往前赶,加上大幅度摆动的身体,活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所以,我总弄不明白,这样的人,他能到哪里去呢?谁又要他干什么呢?谁又会对这样一个人感兴趣呢?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我发现村庄变得有些让我陌生。

村子的狗总是一只一只被人毒死,而且这样的惨剧并没有衰减的势头。微薄的收入让一些无知者无畏,哪怕毒狗的包子里含有剧毒氰化物,哪怕自己就会吃这狗肉。为了捉青蛙,哪怕踩烂了别人的庄稼;为了捉蛇剥皮,哪怕挖了别人家的祖坟。为了一点人民币,他们一哄而上。有时我都觉得我似乎并不认识,这些狰狞的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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