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引种这些中原本无的植物,石虎花了极高的代价琢磨移植技术。他御使匠人精心围起苑囿,取名华林苑,运来土壤,引水浇灌,以期创造适宜西域果种的生长条件。《邺中记》记载:“华林苑在邺城东二里,石虎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万乘,运土筑华林苑,周围数十里,又筑长墙数十里。张群以烛夜作,起三观四门,又凿北城,引漳水于华林苑。虎于苑中种众果。”为了让这些物种能尽早同中原的水土相合,石虎还下令做了一辆大车作为培植这些作物的试验田。大车名为虾蟆车,“箱阔一丈,深一丈四,抟掘根面去一丈,合土载之,植之无不生”。在国君之力的强力推动下,自石赵之后,西域作物移植汉土的技术渐渐成熟,开始在中国北方普及。安石榴在河北地区开始有了优良品种,而在北魏时的洛阳,就有大面积的西王母枣与句鼻桃的种植。
到唐代后,从物种的传输到物种的分类管理和种植上,都形成了一个包含相当多细节的技术体系。人们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来保证植物物种输入的安全运输,最常用的是用蜡将植物的根茎密封起来,再在上面覆盖几层绿色的蔬菜叶,这样就能避免颠簸摇晃,幼苗在几天之内也不会枯萎。植物在细致的保护下运送到长安后,一部分进入“药园师”掌管的药园——唐朝对草药的需求量非常大,药园是由太医署令管辖,专门负责种植、采集草药供太医署使用的庭院。但更多的物种会进入上林苑——这是一个皇家专门管理植物物种的机构,坐落在一座巨大的苗圃和庭院中,世界各地的各种庭院果木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汉土后,都将先汇集在此苑中。上林苑中不乏技艺高超的园丁,他们的职责是研究方法将这些外域植物安置成活,既供给皇室新鲜的珍奇水果,还要为唐朝各地营林植树提供树种来源。740年,唐玄宗曾发起过一场美化唐朝北方大都市的运动,要求在“两京以及城中苑内种果树”。果树的树种,就来自于上林苑。有些植物在苑中移植成功,并长久地流传下来,成为中国庞大植物谱系的一部分,也有的植物因为技术不成熟,只存在了很短的时期。这是让人遗憾的物种流失,比如来自撒马尔罕的金桃。
据说这金桃是将桃树的枝条嫁接在柿子树上长成的,大如鹅卵,其色如金。7世纪时,撒马尔罕的王国曾经两次向唐朝宫廷贡献这种珍异灿黄的桃子作为贡品,专供皇室成员享用。金桃的树种也被长途跋涉穿越西域荒滩戈壁的使臣商队带入唐朝境内,并且移植进了长安的宫廷果园。但或许因为移植技术不成熟,金桃并没有在汉土流传下来,但后世的人们用想象力来弥补了移植技术上的缺憾。美国学者谢弗在写作唐代中国的外来文明时,将撒马尔罕的金桃作为书名:“金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水果,这种水果的滋味到底如何,我们现在已无从推测。种种奇妙的传说,使这种水果罩上了一层耀眼迷人的光环,从而也就成了唐朝人民所渴求的所有外来物品以及他们所希冀的所有未知事物的象征。”
植物的繁荣
德国学者维尔纳·桑巴特曾说过:宫廷的历史就是国家的历史。如果从植物传播的角度来理解这句话,唐代皇家林苑中的植物物种,就像最新的审美和消费时尚一样,经年累月后会慢慢传递到民间。晚唐时期,在一些文人墨客的私苑中,已经能看到源自西域的物种。白居易就被传为是白莲的民间推广者。9世纪以前,洛阳还没有白莲,直到白居易在洛阳任太子宾客分司时,才将白莲从苏州移植到了洛阳。白居易在一首诗中描绘了自己在洛阳履道坊私宅中的园池景色,就专门提到了白莲:“五亩之宅,十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杆……灵鹤怪石,紫菱白莲,皆我所好,尽在吾前。”
在唐代,莲花还保持着外国的风韵,以红色和白色为主,黄莲非常少见,而青色的莲花被认为只有在近于巫术的艺术作品中才能看到。唐代药物学家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中写道:“红莲花,白莲花生西国,胡人将来也。”这说明原本从西域传来时,自然界并没有青莲。但在民间园丁们的奇思妙想下,唐宋时期已经能通过人力配置出青莲。有一部宋初的类书中转引了一个湖州的染户家的故事:湖州有一户染户的池塘里种有莲花。刺史命收莲子归京,种于池沼,发现开出来的是莲花是红色的。这在当时非常罕见,刺史便写信问染工怎么回事。染工说:我家有口世代用于染布的靛瓮,把莲子浸于瓮底,大概一年后,再种植,就能开出红色的莲花。如果在花根部附近的土壤里埋下旧铁钉、金属罐,向花的根部输送铁盐,就能使绣球花变成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