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重或肥胖者如何自视,以及社会对他们的态度,已经是一个社会学范畴的论题。
关于肥胖,有两种论调,一种是连自己的体重都控制不了,何谈控制人生,另一种则是,我胖我自豪,人生在世,开心就好。无论是上述哪种心态,可能都忽略了一个事实,或者说,很难想象病理学层面上,超重或肥胖意味着什么。
BBC3的纪录片《解剖肥胖》,就以毫不怜悯世人承受力的方式,记录了对一具60岁出头的肥胖女性尸体的解剖。
第一个画面,即解剖第一刀下去后逐渐裸露出的厚厚皮下脂肪层,应当是观看这部纪录片的第一个难题,其实这也几乎是本片最可能引起不适的画面。接下来的步骤,包括转移所有器官并进行解剖,都没有那层脂肪令人心惊——解剖病理学专家卡拉·瓦伦丁(Carla Valentine)在片中将其形容为“黄油触感”,她还解释说,由于这层脂肪,她在进一步切割时要异常小心,因为它们导致整个过程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脱离轨道。
解剖之外,该纪录片还穿插了若干肥胖者的访谈自述。他们讲述自己发胖的原因,因为体型受到的歧视,终于下决心开始减肥的动因,算得上一个肥胖人群的小小样本,双线并行,对冰冷的解剖辅以相对温暖的视角。
心脏和肺部是首先被进一步解剖观察的器官。病理学家迈克·奥斯本(Mike Osborn)博士与卡拉·瓦伦丁很快给出了这位女士的死因:心脏衰竭。他们解释说,直接死因并非肥胖,而是由肥胖导致的心脏衰竭。“这是一颗重达449克的心脏,按这位女士的体型,275克左右的心脏才在正常范围内。此外,一个健康人的心脏,摸上去像一块新鲜牛排那样紧实,而她的,则非常软而无力,很难想象,这样的心脏能够提供足够的动力。”
挤压肺部后又发现,死者肺积水非常严重。奥斯本还推测了她生前很有可能的生活难题之一:难以入眠。因为她平躺时,积水会灌满整个胸腔,以至于她会有类似于溺水的感受。这也是许多肥胖患者常常抱怨需要在椅子上睡觉,或者要往身后放8个枕头的原因。
接下来肝脏、肾脏等器官解剖后,奥斯本发现,这位女士几乎所有内脏器官都被包裹在脂肪层中。“即便不是心脏早一步衰竭,她也有可能在将来的日子面临其他重要器官的衰竭问题。”显然,脂肪几乎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奥斯本说,他希望更多人能够通过该片,了解到肥胖意味着什么。在英国,将近64%的人口正在面临体重超标或肥胖问题,而在过去的20年里,英国人的平均体重增长了6.35公斤,84%的英国人会在2035年体重超标,而过去的超标体重正在逐渐成为新的正常体重。所以奥斯本认为:“有时候需要戏剧化的视觉呈现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不过,这种“戏剧性”在《卫报》看来有点过头,它的一篇题为《太多脂肪——BBC对一位108千克女士的冷酷尸检》的文章批评,这样做看上去太没有人性,而且肥胖者已经在生活中饱受歧视,死后对尸体的冷酷解剖,与那些基本以取笑肥胖为主题的真人秀节目殊无二致。该文章所说的真人秀,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不少,比如各个国家都有各自版本的“超级减肥王”(The Biggest Loser),BBC1的“为爱减肥”(Lose Weight For Love)等,都属于“肥胖娱乐向”(Fat Entertainment)。这些节目大概需要很注意措辞,因为不小心就可能被冠以肥胖歧视的恶名。
但作为观众,看了该纪录片,大概至少得跟减肥的借口告别,可能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汉堡,或者忍不住去做一组腹肌运动。更多人头脑里可能还会残存“黄油般脂肪”的画面,影响到日后可能旺盛的食欲。
这是该纪录片很有可能达到的效果,某种程度上,也属于“肥胖羞辱”(Fat Shaming)心理学,或者更准确来讲,是“建设性肥胖羞辱”(Constructive Fat Shaming)。
美国曾风行一时的减肥专家史蒂夫·米勒(Steve Miller)鼓励大家直接使用“胖”这个字眼,这可以促使肥胖者们去减肥。他认为,在这个处处讲究政治正确的国家里,人们既不敢挖苦肥胖者,也从来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朋友或爱人,你太胖了,去减减肥吧。
米勒于是将这种方式称为“建设性肥胖羞辱”。肥胖羞辱由来已久,而且几乎每个人都遇到过。如果你很幸运不是那个被羞辱者,那么你有意无意地可能就是那个实施羞辱的人,至少,也是对肥胖怀有秘而不宣的偏见之人——不论是学生时代随大溜称呼那个体重超常的同学为“肥猪”,还是走在大街上,对体积过大的路人的大象腿多看两眼,都是相对低调的歧视行为之一。
但是米勒的理论是,要将这种“秘而不宣”宣之于口。在他看来,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当一个人听到别人当面叫他“肥猪”时产生的羞愧心理,能够助长减肥的决心。所以,他总是直接把这些听上去十分冒犯的话甩给他的肥胖病人们,与此同时,给他们设定十分严格的减肥训练计划。
这种理论当然引发过许多反对意见,有人认为他的直白是一种人身攻击,但米勒反驳说,人们总是愿意劝诫周围抽烟或酗酒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同样公平地对待肥胖者呢?而且,米勒已经帮助了多达4000名的肥胖患者。
毕竟,看完这集纪录片后,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推荐给我周围比较胖的朋友。
不过,2015年也曾有研究得出相反结论,“肥胖羞辱”实际上并不能真正达到帮助减肥的目的。伦敦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对近3000位成年人进行了长达4年的体重监测,发现其中5%的人有过体重歧视的经历,这些人的体重平均增长了0.95公斤,而那些没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体重平均减少了0.71公斤。
基于这个调查结果,主理此项调查的莎拉·杰克逊(Sarah Jackson)博士认为,通常人们总是认为受到体重歧视的受害者,在此激励下会得到降低体重的结果,然而事实上所谓的肥胖羞辱,可能只会导致体重的继续增长。例如暴食症患者,正是在沮丧等消极情绪作用下,他们才开始大量进食。
所以,在摄影机镜头下尸检一个肥胖患者,能对现实中的人起到“建设性肥胖羞辱”的目的吗?作为观众中的胖子,看完后就能乖乖去减肥了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超重或肥胖者如何自视,以及社会对他们的态度,已经是一个社会学范畴的论题,关键在于怎么定义肥胖。
有研究者将肥胖视作生理缺陷的一种,因为肥胖的原因多样而复杂。正如该纪录片中若干受访对象,其肥胖原因多是在治疗癫痫或多囊卵巢综合征的过程中服用药物产生的副作用。更何况,一个人的生活方式、环境、基因和心理,都有可能是肥胖的成因。在这种情况下,仅仅由羞耻而激发减肥动力,恐怕是不够的。
文 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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