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邀请我,在一块坐了会儿。”他坦陈道。
“除了叙旧之外,就没有谈别的吗?”江书记眼光犀利,逼视着问。
“没有。”他有意避开江书记的眼神,确切地回答道。
“怎么我听说你的初恋女友向你提了几点要求呢?”江书记的目光又像利剑一样直射过来,寒光冷冷,凌厉吓人,“她让你不要管汪河村上访的事,任其发酵。所以你有意留出一块不管,以致发生今天的赴省上访。她还让你不要像个傻子,再为我‘顶包’受过。是吧?”
“不是!”他断然否定道。不是他想隐瞒,更不存在欺骗,只是他觉得说出那些话,会让江书记平添许多联想,而自己也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所以他索性矢口否认。
“老赵,这几年和你配合下来,咱们既是工作上的搭档,也是生活中的朋友。在县委主要领导那儿,我从来没有吝啬过对你的夸奖。你当了十年镇长,求进步想提拔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汪河村的上访即便追责下来,我会好汉做事好汉当,与你无关的事,不会把你扯进来。”江书记的话语之中,既表现出善解人意的风度,也体现出敢作敢当的气魄,接着他郑重承诺道,“周亚倩活动能力超强,她答应出面为你运作,看在我俩搭档几年情分上,我保证积极成全,让你体体面面地到河口镇任党委书记。”
误会了,并且还挺深。是隔墙有耳,有人偷听了他和周亚倩的谈话断章取义传出去的呢?还是他们故意传话给江书记,离间江书记和他的关系?细细推敲一番,冷静斟酌一下,他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出此阴招,可谓恶毒至极呀!他不急不躁不卑不亢道:“江书记,我赵启明是个什么样的人,社会有评价,你心里也有数。我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我只希望你保持克制,不要在提拔晋升的关键时刻,失了阵脚乱了方寸。”
“唉——”江书记灰心丧气毫无信心道,“我准备接受追查问责,还谈什么提拔晋升?”
“你万万不可气馁!”他鼓劲打气道,“我打电话询问过组织部的罗文芳,她协助计票,她说你的推荐票比吴远扬的还多几票。”
“那有什么用呢?我遭人暗算被人戏耍,没有机会了。”江书记几近绝望,又深感意外道,“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背后捅我刀子的人,居然是我朝夕相处的同事和自认为处得不错的搭档。”
完了,完了,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在江书记的心里,自己和吴远扬、周亚倩、汪新成等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在背后搞小动作,在暗里使花板眼,害得他失去晋升的机会。他的内心已然形成“心结”,靠自己来解,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何况,解释永远是多余的,理解你的人不需要,不理解你的人没必要。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等待时机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晚上回到家,他随便洗了一把,便上床休息了。老婆晓芳蹲下身子,手搁在他的额头,关切地问:“看你像霜打过似的,没病吧?”他摇摇头,转了一个身,背对着晓芳。
过了一会儿,晓芳在他身边躺下来,小心探问道:“我今天听到一个信息,说你们的江书记被列为全省损害农民利益的反面典型,不仅提拔泡汤,可能要背处分。”他立马否认道:“没有的事,别听人瞎传。”晓芳唠叨道:“我不是瞎传,只是听别人说了,心里为你着急,害怕你又去给人‘顶包’。”
晓芳从来不过问他的工作,也从不打听人事调整之类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絮叨个没完,嘀咕个不停。一定是有人把工作做到她的名下,希望她吹“枕头风”,制止他做出憨事傻事。看来那班人是无孔不入无招不使呀。他贴心贴意地劝慰道:“你老公在镇长位置上摸爬滚打十年,知道什么事该做,也知道什么事不该做,自有分寸,你就不用为我操心劳神了。”晓芳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滴,洇湿了枕巾,泣不成声道:“你以为我喜欢操心费神?什么‘顶包王’,什么‘中国好老二’,听得人钻心地不舒服。你当十年镇长,在别人看来就是不正常,人家会认为你像留过几级的小学生一样没脸皮不光彩,也会觉得你像干了终生的小科员一样没本事少能耐。有时候,我的脸都不知往哪儿搁。”他摸摸她的脸蛋,嬉皮笑脸地打趣道:“我老婆的这张脸,搁哪儿都是漂亮。”晓芳冷漠地没予回应,眼泪流得更凶了。
老婆心中藏有道不完说不尽的苦楚,只是她平常憋在心头一直没说,既是在照顾他的情面,也是在维护两人之间的和睦。他揪身而起,拉出两张“随手抽”,轻轻地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此刻说什么都显得空洞显得多余,唯有一个紧紧的拥抱,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才够温暖才够有力。
第二天早上,他和江良平相继接到县委杜书记秘书小骆的电话,让他俩九点钟赶到县委小会议室里开会。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什么事了,便主动和江良平碰头,准备作番商议后一同前往。哪晓得江良平大手一挥,推却道:“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以往凡是涉及到两人出席的活动,都坐一台车一同赴约,而今天江良平如此而为,明显带有不满情绪。也难怪,本来在和吴远扬的副县长竞争中,他一直处于领先地位,而昨天突然发生赴省上访事件,让事态急转直下出现变数。他的心里有气呀!
赵启明坐车来到县委大院内,待在车上没有下来。他要等江良平来后一同上去,毕竟在这种场合,两人一齐出现会比较好。
仅过一会儿,江良平便坐车而来,下车后径直而去,他紧追几步尾随而行,一同走进县委小会议室。稍等片刻,县委杜书记和县纪委谢书记走了进来。谢书记打开场子道:“找你们二位来,是处理汪河村群众上访事件。汪河村的征地补偿款迟迟未有兑现,驻省城记者站记者汪新民专此写了《失地农民的征地补偿六年没有兑现》的内参,农民也赴省上访,所以省纪委的郑书记在内参上签批了意见,昨天下午派纠风办的常主任来县里督办,本来他们要亲自上手处理,在杜书记的一再要求下,最后交由县里处理。现在亟须落实两件事:一是整改到位。二是追责问责。”
谢书记说完,望了杜书记一眼,杜书记发话道:“你们先说说看。”
江良平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不紧不慢张弛有度地汇报道:“半个月前,出现了汪河村百人赴县上访的情况。为此,镇里成立了由江良平书记牵头、我具体负责的工作专班,我们拿出了分年兑现的方案,并深入到老百姓中去做工作。截至昨日晚上,住在村里的村民共有两百六十九家,已经同意我们方案的有两百六十七家,唯有两家没签。”说完,他向两位书记呈上镇里的补偿合同及群众签字表。
杜书记只看过一眼,便充分肯定道:“你们行动很迅速,并且给老百姓的兑现很优惠,老百姓也很认可,我估计这签字同意率应该超过百分之九十五,很好呀!为何老百姓还要赴省上访?没道理的。”
“的确没道理。”他接着杜书记的话,大胆揭露道:“记者的内参文章不是这几天写的,一个月前就写好了,昨天的上访也不是住在村里的人,而是村里住在县城打工的人。说明有人蓄谋已久,暗中操纵,故意在这个敏感时期,出城关镇的洋相,让江书记难堪。”他揭出这个真相,就是希望县纪委插手,查出幕后元凶,为自己洗清身子。同时,天赐良机,给了他在两位书记面前告吴远扬状的绝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