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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的话对我影响很大,尤其是贝思婷的年龄的确让我有些纠结,可是,这个女孩已经像一根软软的钉子,牢牢地嵌入了我的心,再想把它拔出来,真的是太难了。我第一次尝到了欲罢不能、迷惘焦虑的痛苦,我开始征求各方意见。
在这件事上,母亲态度很温和,她的意见分为两部分,第一,尊重我的选择。第二,她也认为贝思婷年龄太大了。母亲说,女大五,赛老母,这件事要说出去,老王家的门帘子都收不起来。母亲还说,我跟这丫头通过腿,冰凉。女孩子腿凉不好,将来生孩子是个阻拦。母亲还说,这丫头话太少,人常说,不怕挡路的叫唤狗,就怕门后的哑巴郎。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母亲的态度就算相当明朗了,可是,母亲竟然又把她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什么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什么一切尊重我的选择等等。我苦笑。记得母亲杀鸡时总喜欢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娘家一道菜,今年早早死,明年早早来。现在,我终于知道那些鸡在挨刀前是怎么想的了。
架子是我好哥们,这件事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当然要找他。
我把这个事情的棘手处说给架子听后,像上次一样,他显得很吃惊,满脸的错愕和疑惑。这个我理解,因为这阶段我确实没有把我和贝思婷的频繁接触跟他说过。接下来我发现,他在我的问题面前显得很犹豫。他的回答基本上就是,这个我也说不好。这个你自己掂量。对了,我来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贝思婷的年龄问题。我不相信贝思婷有二十五岁了,这里一定有可以打折的部分。我甚至想到当年在学校时,大嫂是不是和贝思婷有过什么过节,为此,我想请架子从知了那打听一下。对于我的要求,架子显得很为难,他说,你别让我在人家锅里摸饼好不好,这种事最好还是自己上手。他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肌肉是扭曲的,显得很不自然。
架子的袖手旁观让我很失望,这个时候,我感到自己好孤独,好可怜。
就在这天晚上,贝思婷又来了。
晚上,家里的饭菜很简单,这和贝思婷第一次来我家时已经不能相比。吃完饭后,母亲说邻村有电影,出了门。我知道,母亲是想为我和贝思婷留时间。接下来,我觉得哥嫂也会这么做的。可是他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大嫂竟然还向贝思婷发出了邀请,让贝思婷跟她一起去看电影。当贝思婷婉言谢绝后,他们仍然不走,不停地和贝思婷说话。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叫喊声。
王越,你对象在外面等你呢!
王越,快出来啊!你老婆在外面都等急了。
我惊呆了,并气得浑身发抖。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必定是大嫂的安排,母亲或许也参与了。我担心地看了看贝思婷,她就站在门口,这声音对她来说会显得更为清晰和刺耳,令她无地自容。我发现,此时的贝思婷有些走神,头向下略低着。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哥大嫂走了。
大哥大嫂一走,我和贝思婷立刻就被冰结在了一种令人难挨的寂静中。这样过了一会,我说,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我用了“一起”这个词,然后十分肯定地看着贝思婷。我这种突然而至的坚强,自然是出于内疚或抱歉,也是出于一种表白和补偿。听我这么说,贝思婷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我说,你去吧,我把大妈的锅刷刷。
这是贝思婷第一次正视我。她的眼睛原来那么大,那么清澈而美丽。
贝思婷在洗碗筷时,我并没有走。我站在她身后,心里乱得很,一时间,我感到自己的额上汗涔涔的。此时,我非常想做出自己的解释,或者当着她的面狠狠地谴责这种卑劣的行径,以表明我的清白,但是,我张了几次嘴巴也没能说出口。我也特别希望她能问我,那样,我也可以把这个事情说得很清楚,而她一直在刷碗,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忽然不动了。停顿了几秒钟后,她说,你还是去看看大妈吧。我来时,路上的草好深,有许多地方被小孩打了结。见我不为所动,又催促,快去吧。这么说着,锅里又响起了稀里哗啦的声音。
我赶到邻村时,电影还没有放,原来是发电机坏了。此时,在一片错乱的手电筒光柱下,一个女放映员正在修发电机,周围站了一大圈人,都在抻着脖子看,箕斗也在其中。我冲过去,一把将他扯到了一边。
箕斗在我把他往外拽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边告饶,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千万别怪我,你大哥让我喊的。他又强调,我要撒谎,死得有关门没开门的。
箕斗与我无冤无仇,他的话由不得我不信,我松开了手。
这件事发生后,我一直很忐忑,我觉得贝思婷不会再来了,对于她来说,这件事除了让人难堪以外,不啻就是一种提示和驱逐。但令我意外的是,星期六一到,她又来了,而且神色淡定,好像压根就没那回事。我终于明白,在这份感情上,什么都挡不住她,除了我,而我却开始动摇了。
那天,当我听说这一切都是大哥安排的,非常意外,也很震惊。我怎么也没想到,对这件事一直没有公开表态的大哥竟然揣着这么一把刀。还有,如果大嫂的态度只能让我犹豫的话,大哥的决定就成了一种判决了。因为,父亲去世早,家里的大事基本上由母亲和大哥定,而往往是,母亲都听大哥的。说实在的,我从心里也怕大哥,这里既有兄弟间的恩情,也有那种长兄如父的尊重。
此后的几个礼拜,我的日子非常难熬。这不仅因为,家里的主要成员都反对这件事,庄子上的老老少少也都知道了,各种议论掠着树梢子飞,比蜻蜓蝴蝶都多。那些沾亲带故的,见面后也不客气,说什么,要知道漂亮女人是什么,不要光站在青菜地里看,要趴在腌菜缸上瞧。教育我不要白喝了墨水,算不过来账。我的学生也知道了。被我打了几教鞭的那个男生,在放学的路上边哭边骂,说我被小妈喂奶喂多了,昏了头。这个小妈自然就是贝思婷了。
我内心的波动越来越厉害了。我想,如果大家都不支持这件事,就代表有点不成体统、不合法了,我的选择就可能是错的。为此,这期间,当贝思婷再来我家时,我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她了,有时,当她从前门进屋时,我就会从后门走开,躲闪不及时还翻过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