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成为璐璐的继父后,我们倾尽家中积蓄买了这辆捷达车,自此,送两个孩子上学的任务便落到老杜身上。车子性能不错,穿梭于林间像一匹壮硕的骏马,老杜开车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是杜刚,璐璐坐在后排,她所能看到的肯定也是老杜的背影,想一想继父的背影,我就对老杜充满了信任和依赖。说实话,真正促使我嫁给他的不是他对我的救命之恩,而是他那杆几乎不离身的猎枪,如果遭遇要命的狗熊,他和与他在一起的人都不会像我的继父一样丧命。
老杜说狗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打的。我说如果它来要你的命,你还不打吗?老杜笑了笑说,希望不要有这种可能,现在野生的狗熊少得可怜,在林子里遭遇狗熊如中头彩。我也知道遇见狗熊的几率很小,但我依然会时不时地设想老杜遭遇狗熊时的情景,我知道这种设想源于我的继父,我更知道我的这种设想实际上是怕失去老杜,或者说是怕璐璐失去她的继父。
车子的引擎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毕竟是有把年纪的车子,出什么故障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高速公路上不能轻易停车,只能勉强继续行驶,吭哧吭哧的声音越来越严重,这使我想到了一棵有了裂痕的老杨树。我有些恐惧,放慢车速,待迎来一个服务区时,赶紧把车子驶了进去。
我打开车头的盖子查看发动机,璐璐和杜刚也下了车,璐璐去了卫生间,杜刚凑过来帮我查看发动机。我跟老杜学开车的时候也学会了一些简单故障的处理,老杜对机械的东西悟性极好,车子坏了基本不用去修理部,他一拆一装,毛病就好了。杜刚和他爹一样也对机械有超常的悟性,对于这辆车子,我弄不好的毛病,他很有可能会弄好。我们一起摸摸这,敲敲那,没发现毛病出在哪里,可发动起车子,那吭吭哧哧的声音便会冒出来。杜刚脱口道,要是爹在,就好了。说罢看了一眼我,立马住了嘴。我迟愣一下,见跟前有一辆大货车的司机也在查看自己车子的发动机,就赶过去,用不常用的甜丝丝的声音说,师傅,我的车子声音不对,能麻烦你给看看吗?那个弯着腰的司机抬起头来看我,把我吓了一跳,这个长脸汉子尖尖的下巴很像老杜,我想转身离开,但没好意思离开。
长脸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自己的车辆来到我的车子跟前,他重新发动引擎,听了听那极富耐性的吭吭哧哧声,摇摇头,然后熄火,俯下身去查看一阵,又摇摇头,挺起身子说,没看出毛病,挺正常的。
我说,那为啥声音是不正常的?
他说,我也说不出为啥来。
我说,这附近有修理部吗?
他说,没有,你找修理部又能怎样?我看不出毛病,他们恐怕也看不出毛病。
我无奈地盖上车头的盖子,顺便去了洗手间。我出来时发现杜刚和璐璐还在说着大海的事,杜刚说海水是蓝色的,但用手捧起来看,海水肯定会是绿色的。璐璐说不对,捧起来看,海水肯定是无色的,不光是海水,江水、河水和湖水都是无色的,颜色应该是太阳光返出来的。杜刚说世界没有绝对无色的东西,我捧过咱们二郎河的水看,也捧过黑龙江的水看,那颜色都是绿色的,我想大海看起来是蓝色的,但捧在手上一定是绿色的。
车子再次驶上京哈高速,向着南方进发。开了一会儿,那种吭吭哧哧的声音消失了,发动机的声音重新变得均匀动听起来,我十分惊讶,杜刚也十分惊讶,都说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有璐璐不关心发动机,在她看来,不管发动机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不会挡住我们向前的速度。
等顺利地开到了长春附近的一个服务区,发动机再没有发出异常的声响,我对两个孩子说,我们该吃午饭了。我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面包、香肠、饮料。服务区已经停了数不清的车辆,卫生间门口像大商场的门口一样有很多人进出,离卫生间不远是一家快餐厅,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坐满了食客。璐璐和杜刚都瞪大眼睛朝里边看,我知道他俩在向往里边的午餐,但没办法,为了节省开支,吃自带的午餐是最好的选择。我每月的工资才两千多,除了一家三口的开销,还要养着辆平时尽量不用的老爷车。旅行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在奢侈中寻求节约,如同在危险的游戏中尽量避免危险。
我们躲在一个阴凉处开吃,璐璐和杜刚一边吃一边继续讨论有关大海的事情,这次出游有一半的动力来自于他俩对大海的向往,另一半则来自于我内心隐秘的部分,一路走下去,我把这一半包藏得十分小心。
璐璐突然扭过头问我,是去锦州的笔架山吗?
我扭过头凝视着她,说没错,那是离我们最近的大海了。
杜刚也扭过头问我,笔架山是海里的一座山吗?
我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凝视着他,说没错,它的确就是海里的一座山。
璐璐又问,我们是坐船上山吗?
我说,可以坐船上山,也可以走天桥上山。
杜刚说,就是你说过的那座神奇的桥吗?
我说,就是它。
出行之前,我不止一次给他俩讲过天桥,那是笔架山的一景,每当上午落潮的时候,海水会兵分两路,露出一条从海岸直通笔架山的沙石小路,这条路被人们称为天桥,每当下午三四点钟涨潮的时候,海水又会合兵一处,把这条路覆盖成一个完整的大海。这次出行的目的地,就是笔架山。
我是第二次去笔架山,第一次是跟老杜去的,那是我第一次去见大海,当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本来在那之前我有一次去锦州的机会,但我的第一任丈夫老路用谎言剥夺了我的机会。老路是林场的干部,有提升的消息传来时,他兴奋地和我商量,等升职的批文下来后,我们就一起去旅游,目的地就是笔架山。我那时对大海的向往一点也不比现在的璐璐和杜刚差,敲定行程后,我一天一天地等待,可等到老路升了职,确实要出游时,他却告诉我不能带我去了。我问为什么,他说没办法,这次算计好了的私出变成了公出,林场叫我去锦州开会了。我说你开你的会,我跟你去就是了。他摇摇头,说不行,还有别的同事随行,我跟着去影响不好。我脱口问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他说是男同事。我只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工作重于旅游。可是事实很快就以另一个面貌出现了,林场有人偷偷告诉我,老路这次并不是公出而是私出,有人在笔架山的海边看见了他和一个年轻女人同行。我也很快在老路的公文包里搜出了更有力的证据,一张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两个人都着泳装,那个女人的三点像三根削尖了的树枝直刺我的身体,我鲜血淋淋,决定与老路离婚,任凭老路如何解释与哀求,任凭许多人如何劝我,我都全然不顾,我是个眼睛不揉沙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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