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作为一个兄控外加吃货,写这篇文让我无比嫉妒女主角,因为她不光有一个超帅的哥哥,哥哥还为她开了一家火锅店。我很高兴在《花火》跟大家见面,希望这篇稿子也会让看到它的你们觉得温暖。
这样的时节仿佛做什么都来得及,包括说那姗姗来迟的一句–欢迎回到这个家,哥哥。
(一)小灿,你这么阻止我,你是不是个兄控啊
我发现我的学姐薛怡然不太对劲,是在她一周连着去了三次学校大北门外的渝缘火锅店之后。
爱吃火锅倒不是什么问题,重点是薛学姐本人作为我们工商学院女神,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热衷于养生,对于火锅、烧烤、串串一类烟熏火燎的食物向来退避三舍,不屑施舍一个眼神,现在她如此反常的举动不由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三次是她拉着我去的,我们坐在火锅店角落的两人位上,她把菜单推给我之后就一直不动声色地往前台方向张望,而当我抬起头循着她视线望去,看到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时,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我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你最近都在火锅店待着?
没等三秒我就收到了回信,是简短的两个字加一个标点:你在?
还没来得及指出这句话的种种语病以及语意不详,我就被薛怡然紧紧地抓住了手腕,她声音微微颤抖着问我:“小灿,你看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在看我们这里?”
她的力道随那道人影的逼近成正比例函数增加,我痛得就快要飙泪的时候,终于有一道低沉的声音解救我于水火:“小灿跟同学一起来吃火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在薛怡然惊愕的目光中僵硬地站起身,极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然后硬着头皮给双方介绍。
“这是我哥哥,林烁,呃,也是这家火锅店的老板。”说完我又转过头对一脸好整以暇看戏状的林烁说,“这是我的学姐雪姨……啊不,薛怡然。”
脱口而出的外号让我的脚又不幸惨遭一踩,接着我就看见外人面前高冷、熟人面前呆傻的薛怡然,头一次露出可以称之为害羞的表情,长而卷的睫毛颤动,她温温柔柔地起身对林烁道:“哥哥你好,我是小灿的学姐。”
这一声婉转动听的“哥哥”,几乎要让我以为他俩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只可惜林烁过来打完招呼,就在薛怡然望眼欲穿的目光中离开了。
等他走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又换了投射对象。
薛怡然壮士断腕一般对我坦白:“不瞒你说,我对你哥一见钟情。”
我一口小白菜差点噎在嗓子里,而薛怡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表白心迹:“经过这三次的观察,我从外貌、智商、性格上都做了匹配分析,最终的结论是–你哥跟我应该是天作之合。”
她神情严肃得像在阐述什么科学结论,然而我在顺完气后,残忍地一一反驳她道:“你们外貌一个黑一个白,在一起是要当黑白双煞吗?智商,你知道他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吗?还有性格,他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要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没交过女朋友!”
我说了这么长一串,可薛怡然的重点仅仅停留在最后一句“没交过女朋友”上,一双眼睛倏然像被星光点亮一样熠熠生辉。
我简直想去发条微博:在线等,非常急!我要怎么告诉自己的好朋友,有一个不需要证明的公理,叫世上所有的好女孩都不该喜欢我哥哥?
眼看她就要冲过去跟林烁表白,我赶忙伸手拦住她:“不许去!”
薛怡然瞟了一眼我拦在她腰间的手,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灿,你这么阻止我,你是不是个兄控啊?”
(二)这个人,究竟会不会说人话啊
薛怡然的话对我来说,简直像天方夜谭。
因为别说兄控了,对于五年前的我来说,连“兄”这个字眼都无比陌生。
我们爸妈在市里做生意,由于白手起家,所以公司成立之初业务非常繁忙,那时林烁刚出生,被送去西塘镇,由在那里养老的爷爷奶奶抚养。等到我出生后,家里情况缓和许多,可是爷爷奶奶舍不得林烁离开,于是他从小就在那里长大。
十五岁之前,我对林烁的印象就是“依稀仿佛是一个我要叫他哥哥的人”。
林烁大我两岁,那会儿正读高三,成绩差得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理科六门课成绩加起来考不过250分,爸妈担心他考不上大学,在爷爷奶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把他转来了市重点高中,降两级,和我同班。
从小生活环境的差异,导致我和林烁在很多方面都迥然不同。比如他身高一米八二,还有上蹿的趋势,我已经停留在一米五五仿佛有一个世纪;他爬树、游泳、打渔、捞虾样样在行,我精通三门乐器外加绘画;他是个学渣,我是从未掉出年级前三的学霸。
对我来说仿佛来自异世界的林烁,是立夏时节,独自一人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过来的。
大概是出自于学霸对学渣的天然蔑视,我头一次打开门,看见头戴鸭舌帽,半倚在墙上,有些吊儿郎当的林烁时,内心的观感并不太好。
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投射在他被晒得恰到好处的铜色皮肤上,让他站立的模样看上去宛若一座雕塑。他听到开门声,微抬起头来,迎着阳光扬了扬嘴角:“嘿,林小灿。”
林烁的笑容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好看,可是声音里依然痞气十足,让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十七岁的林烁就此被我在心中打上了“不良少年”的标志。
林烁来得很突然,爸妈刚好外出参加一场晚宴,便只能由我领着他进门,告诉他哪个是他的房间,哪个是书房,哪个是餐厅,哪些是他不能进的地方,比如我的画室和琴房。可能是我语气里的淡漠和嫌弃完全不加掩饰,林烁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退去,他将行李包粗暴地丢进自己的房间,在关门之前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乱闯林大小姐的地盘。”
这份嘲讽彻底点燃了我内心的怒火,跺着地板走回房间的路上,我决定以后再不跟他说一句话。
可惜翌日清晨我和林烁保持的泾渭分明的界线就被我妈打破了,她说:“女孩子独行不安全,以后小灿上下学就让你哥哥骑车带你,路上还能顺便给你哥哥辅导辅导功课。”
我和林烁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不要”,闻声又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林烁没有再说话,我则在一旁软磨硬泡想要劝“太后娘娘”收回成命,结果还是被无情地驳回了。
虽然被迫坐在林烁的自行车后座,但我时刻谨记自己许下的誓言,就算他故意“斗折蛇行”,我被吓得胆战心惊,也紧闭着嘴,只在心里骂他千千万万遍。
这种局面的彻底改变,是在某晚我做完习题册准备收拾书包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我随口问了句:“是谁?”
门外静默了几秒钟后,传来一道声音:“林烁。”
我顿时警惕起来,这是他回家之后头一次主动来找我。我跑去开门,林烁正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捏着我费尽千辛万苦叠成爱心状的粉色信笺。这是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准备给年级第一名的情书,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好似对我的紧张一无所觉,只淡淡开口:“这种私人物品不要随便乱丢在餐桌上,下一次我就当垃圾扔掉了。”
我第一反应是谢天谢地,他没有拿给爸妈,然后是–这个人,究竟会不会说人话啊?
(三)林小灿,你就是活该
自从被林烁抓住了“情书”这个把柄之后,我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哪天我们闹翻了,他会一怒之下把这件事上报爸妈。于是我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我要帮林烁找一个女朋友,这样我们俩就扯平了。
我本以为按照林烁不良少年的属性,甚至都不用我来推波助澜,他自己就会主动出击,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个比解物理压轴大题还难的事情。
想找到对林烁心怀好感的女孩子并不困难,因为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长相却是剑眉星目,异常英俊。君不见他每次打球,边上围着的女生的尖叫声都能把教导主任引过来。问题在于,他好像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打球上,看都不看周围的女孩子一眼……
他不看就只有我来看,我从中挑出的人选是隔壁班的班花,长相温婉漂亮,按照言情小说的发展定律,和林烁这种浑身戾气的男生搭配指数最高。
为了撮合成功,我在很长时间内,都弃脸面于不顾,硬着头皮找林烁说话,从今天的课有没有听懂,到晚上的南瓜粥好不好喝,企图让他对我放下成见,这样我才能进一步把班花介绍给他。
最初林烁用一种“有什么招,尽管放马过来”的表情看着我,我忍辱负重一直低眉顺眼、面带笑容,他才渐渐地对我态度缓和下来,口中的话也从饱含嘲弄的“林小灿,你发烧了吗”,到每天早上上学时,一句清淡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关怀的“早安”。我背过身,对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等到和班花约定好,让她和林烁“偶遇”并表白的那天傍晚,我和林烁已经“和好”了大半个月。计划中,他会在学校自行车棚门口等我,我借口问老师问题会迟一会儿再下楼,班花就在这期间登场。
我刻意多等了一会儿,才晃晃悠悠地下楼,没料到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明显一副表白被拒模样的班花哭着从我旁边跑过去,我当即大脑一片空白。
我心虚地走到车棚,可林烁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屏息静气地爬上车后座,强忍着身边萦绕的低气压,怀揣着“可能他并不知道我是始作俑者”的幻想,一路忐忑地回到了家。
车停稳,我先跳下去,林烁却一动没动。
晚风鼓起他的白衬衫,夕阳把他一头短发染上了淡淡的橘色,他背对着我,一向与我针锋相对的声音里难得有些疲惫:“林小灿,你不必这么防着我。虽然你不把我当哥哥,可你是我的妹妹。”说完这话,他就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心而论,从他进这个家开始,我就没把他当作我的家人,而是视他为一个无端闯进我平静生活的破坏者,打从心底地抗拒他。可林烁呢,总是不动声色地帮马虎的我带着所有落在家里的东西,下雨天没带伞,他就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盖在头上挡雨,他嘴像刀子,心却是暖的。
或许在他说出那一句“嘿,林小灿”的时候,他是想过要跟我好好相处的。
那时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期盼和讨好,此时想起来,让我心头涌上一股无边的难过。
当晚我把自己整理的学习笔记,配上详细的标注,一并送到了林烁的房间。他表情冷淡地把东西递了回来,我下定决心要挽回和他的关系,就算我被他黑漆漆的眼睛盯到面红耳赤,也决不放弃。最后他还是收下了,却很生分地对我说:“谢谢你,今晚我就会抄完,明天还给你。”他语气里连嘲讽的意味都没有了。
我转过身,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说:林小灿,你就是活该。
在那之后,我和林烁又恢复了当初的“相敬如冰”,只不过是他单方面对我很冷淡。我怕太热情又让他误以为我图谋不轨,只能在爸妈准备给他请家教时,自告奋勇去辅导他的功课,借此机会和他说上两句话。
可是这样想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这道题,直接分析小木块在斜面上的受力就可以求出加速度了,你先自己画一下受力分析图。”我把笔递给林烁,只见他慢吞吞地在小木块上画了一只乌龟,然后一脸无所谓地朝我耸肩。
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物理不行,我又拿出生物课本,可任我再怎么学霸,也没办法跟一个连孟德尔遗传定律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学渣,讲解怎么算得红眼病的概率。
好在语文他还能写两笔,在等待他默写《归去来兮辞》的时候,妈妈送了两杯热牛奶过来,我心累地扑进她怀里蹭了蹭。妈妈点了点我的额头,无可奈何道:“多大的人了,还喜欢撒娇。”
想到林烁还在旁边,我有些羞窘地抬起头,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只是眼中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羡慕。我心头蓦地泛酸,眼前不由浮现往昔我和爸妈在一起说话,林烁在一侧沉默而黯然的神情,我在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让林烁真正完全融入这个家。
……但是,我目光不小心移到了他默写诗文的纸上,腹诽道:你把《归去来兮辞》这个标题默写几十遍是什么情况啊!
(四)林烁脸上写满了“我的妹妹怎么可能这么丢人”
从梦中醒来,我头脑里还残留着前一夜的梦境–我坐在林烁的自行车后座上,他炫技般将车骑得飞快,我一头撞到他坚硬的脊梁骨上。我捂着发痛的鼻子,忍不住骂他;“林烁,你是猪吗!”
被我骂,他不怒反笑。
梦的最后,我耳畔便只余他清朗的笑声在久久回荡。
迷蒙中,我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摸过来一看,是程嘉木的短信,约我下午四点在水畔咖啡厅见。程嘉木是我的男朋友,也是当初那个我写情书的对象。那份情书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交出去,不过考入同一所大学后,我们在老乡群里交流日益密切,后来还是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
然而他发的这条短信,并不是要跟我约会,如果我的第六感没出错的话,他应该是要跟我谈分手的事情。
早在两个星期前,我就发现了他劈腿的蛛丝马迹。他的QQ空间、朋友圈通通对我关闭访问权限,我柯南附体在微博上摸到了他的小号,发现上面常常晒他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合照。
我赶到咖啡厅时,程嘉木正在酝酿感情,语气里满满的惋惜:“小灿,我喜欢你,但我们的性格可能真的不太合适。”要不是我适时把手收到餐桌下,他甚至想要拉着我的手深情剖白。
他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我四处张望企图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就看到了旁边桌正与人谈生意的林烁。他刚好也转过头来,眼睛不动声色地在我和程嘉木身上梭巡了一圈,似乎明白了这边的情况,他对同桌的人低声道了句:“抱歉。”然后他举着杯咖啡走到我身边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朝程嘉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不泼吗?”
心里仿佛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我说:“你最近看过什么吗,怎么像在演偶像剧?”
林烁笑容满面,回道:“就看了你假期的时候放在桌上的几本书,好像叫《渣男总爱白莲花》,还有《拿什么整死你,我的前任》之类的。”
我:“……”
对面反应慢半拍的程嘉木终于反应过来我们在说什么,一脸被欺骗的样子,豁地站起身,颤抖着手指向我又指向林烁,然而他一米七五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最后还是败在了林烁一八六的身高优势下,好像担心我们真的会动手,他赶紧拿起包落荒而逃了。
我在他背后伸出手喊道:“壮士留步,你倒是把账结了啊!”
我再转过头就见林烁脸上写满了“我的妹妹怎么可能这么丢人”,我讪讪地收回手,听见林烁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
其实我几乎能想象到我们俩单独共处的尴尬局面,可他的眼神不容我拒绝。
上车之后我们的确一路无言。红灯时间,林烁把车载广播声音关小,车内气氛瞬间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他扭头问我:“什么时候回西塘?”
我却轻轻转开了目光,望向窗外。云朵被风微微荡开,黄昏的晚霞忽然变得有点刺眼,我闭了闭眼睛,低声回他:“清明吧。”
(五)我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时间回到我想要和林烁和解的时期。他显然不被我的任何怀柔策略所影响,我无奈之下只有剑走偏锋,像我们最初相处时那样,什么都跟着他唱反调。
比如家里分明有三台电视,可他要看哪一台我就偏要挤到他旁边跟他抢。林烁很喜欢看赛车节目,我却总是握着遥控器调转到娱乐八卦访谈,气得他终于主动从牙齿里蹦出三个字:“林小灿!”
我闻声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然而之后我和林烁的关系进展又陷入了僵局,所以当从爸妈口中得知两周后是他的生日,我差点喜极而泣。于是,我特意精心准备了礼物想要送林烁,并和爸妈偷偷谋划要给他准备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可我怎么也无法预料到,那一份礼物没有办法送出去了。
林烁生日当天,爸妈在给林烁取蛋糕的路上遭遇惨烈车祸,没来得及被送进手术室就因失血过多而身亡。
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我还在和林烁“小吵怡情”,下一刻差点连握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电话那端的声音穿过听筒像一道惊雷轰鸣在我耳侧,仿佛我前十六年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都是一场梦境。
我意识清醒时已经在医院了,林烁就坐在病床边,我迅速掀开被子冲过去拽住他的衣袖:“爸妈呢?他们在哪里?是不是就在外面?”
林烁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像被浓雾笼罩,看不清情绪。他嘴唇动了动,轻声说:“小灿。”他只叫了我一声,我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挥开他想要来搀扶我的手,霎时间眼前模糊一片,只能感觉到眼泪在脸上横流。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的记忆就只剩下眼泪,大把大把掉的头发,和迅速消瘦的身体。
我抗拒治疗,连饭也不愿意吃,通常都是林烁盛来小米粥,又吹到适宜的温度,一勺勺送到我嘴边。可我伸手就将粥打翻,积压太久的情绪急需找一个发泄口,我发了疯一样朝他大叫:“你是不是看到我现在这样很开心?你看,我得到报应了,我现在跟你一样了……我也没有爸妈了。”
他表情一僵,原本的温柔关怀慢慢冷却,变得有些晦暗。他仓促地对我说了一句“我想起之前医生找我还有事,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便夺门而出,背影望去有几分寂寥。
我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我再度和林烁交流,是爸妈下葬满一个月那天。彼时天气灰蒙蒙的,雨将落未落,我终于不得不接受爸妈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我换下病号服,和林烁一同去西塘扫墓。
我在墓前跪下时,天空飘落第一滴雨,我把最后一场眼泪藏在里面。我对着墓碑说了很多话,说我会养好身体,让他们不要担心,说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不知说了多久,我转过头时,林烁就静静地撑着伞站在我身后。
斜风细雨中,他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对我说:“小灿,回家了。”
(六)我哥哥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清明那天难得万里无云,天是澄澈的湛蓝色,我和林烁抵达西塘时,旭日初升,碎金般的晨光穿过树杈洒下,在林烁背上投射出一片斑驳的印记。
他默不作声地把两束花放在墓碑前,随后跪下来,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他头上生了不少白头发。可他只比我大两岁,今年也不过只有二十二岁。
他还那么年轻啊!
当初我出院后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林烁则退学了。他已年满十八岁,主动承担起爸妈辛苦操劳了半生拼搏出的事业。最初那段时间,我每晚挑灯夜战补之前落下的功课,夜深人静时总会发现旁边还有一盏灯在陪着我。林烁买回来一堆有关经商的书,从头学起,每天睡得比我还要晚。
如果不是那晚他趴在书桌上睡着,我从他房间门口经过,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发现他疲倦的面容和眼角含着的没有落下的泪水,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原来可能比我更难过。
我和爸妈之间还有回忆可以慰藉,他却什么都没有了。我难过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喊,他却不可以。为了照顾我,他只能选择坚强。
在高考前的一年多里,我和林烁都保持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不再往前一步,我也不会再抗拒地往后退。
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林烁亲自下厨给我下了一碗长寿面。腾腾升起的热气熏花了我的眼睛,我低头看着碗里的葱花和鸡蛋,忽然开口说:“我考上了A大,等八月中旬就会过去A市。”
他闻言怔了片刻,仿佛想说什么,又咽下了,眉间皱起的“川”字隐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最后只说:“学费你不用担心,爸妈留的钱还够用,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我本以为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直到学校门口的渝缘火锅店开张,我和他在店门口狭路相逢,我才真正意识到很早以前的那个傍晚,他所说的那一句“可你是我的妹妹”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感情。
林烁放心不下我独在异乡,刚巧学校门口有一家火锅店门面出租,他便卖了原先爸妈在家乡开的一家小超市,把火锅店买下,方便每隔两个星期就借业务之名来看我一次。
这次再从西塘把我送回学校,他就又要回去了,夕阳把他背影拖长,我看着他走远,最后成为视野中一个无法辨清的小点,我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
刚回到学校,我就收到了来自薛怡然的夺命连环电话。那天之后,她跟我软磨硬泡了很久,想要从我这里套到林烁的各种个人信息。我生平头一次这么守口如瓶,有前车之鉴在那里,我不敢不顾林烁的意见就又给他招来桃花,因此绝不透露半个字。
我很不解她究竟看上林烁哪一点,她的回答却让我心头一震:“最开始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特别,和周围的男生都不一样。真正喜欢上他,就是那天我跟你一起在火锅店碰见他之后。你一定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你哥哥真的很疼你。小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人羡慕?”
或许是被薛怡然这段话触动,我联想到早上看见的林烁挺直却清瘦的脊背,觉得他的确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了。
那条公理其实并不叫世上所有的好女孩都不该喜欢我哥哥,而是应该叫,我哥哥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七)梦醒后的如今,我终究要一个人踽踽独行
之后我冒着重蹈覆辙的风险,给薛怡然创造过不少机会,也成功让一向对女生有些脸盲的林烁对她有了印象,然而她明显对林烁口中“小灿的学姐”这个称呼十分不满意,只不过在拽着我的衣服抓狂一阵后,又认命地心甘情愿一点一点去攻克林烁这块大木头。
可薛怡然和林烁之间的关系究竟还会有什么发展,我可能没有办法亲眼见证了。
因为我早前申报的一个前往美国的交换生计划的结果出来了,在一个月后,我就要乘飞机飞往美国西海岸。
我把这件事告诉林烁的当天下午,他就匆忙赶到A市来。
林烁是带着满身杀气来的,我坐在火锅店包房的角落里身体抖如筛糠,他气得猛灌下三杯茶之后,冲我吼道:“林小灿!出国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哥哥?”那分明是指责的语气,我却不着边际地想,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
我吸了吸鼻子,轻声解释:“我本来以为我肯定申请不上……”
他一眼瞪了过来,再度开口,话锋却一转,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递过来给我:“这是这两年火锅店的收益,你拿去在美国用,密码是你的生日,不够就给我打电话。”
我木讷地接过,他沉默了片刻,最后看着我说:“这次我不能把火锅店开到美国去了。”
我闻言只觉鼻酸得再也无法抑制,眼睛里寂然无声地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在最后的这一个月内,林烁一直待在A市,帮我准备要带去美国的行囊。他几乎带着我把A市的超市都逛了一圈,势必要做到毫无遗漏,最后考虑到我的负重能力,才忍痛舍弃了很多东西。
俗话说的长兄如父,换到林烁身上,就是把父母的职责一并承包了。
开车驶往机场的一路上,林烁还在不停地帮我确认护照、签证、入学证明是不是都带齐了。他的唠叨声止于候机大厅的门口。
天空一片晴好,林烁站在蔚蓝色的苍穹下看着我,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他说:“小灿,哥哥等着你回来。”
我用力点头,就像我在转身之后,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回头。
到美国后,我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是来自林烁的咆哮体,翻译过来就是:记得每周给他写一封邮件,字数不得少于800,要言之有物,不得抄袭,文体不限。
我:“……”我仍未忘记那些年被高考作文所支配的恐惧。
于是我只得在百忙之中,抽空给林烁描述我在美国的生活。
教国际贸易的老师很喜欢吃辣条,每天都有中国留学生给他“进贡”;图书馆的玻璃大门擦得太干净,有好几次我都差点直接撞上去;学校外商业街外的火锅店,不如他开的那家好吃……
每一次几乎都是下笔如飞,我不敢在“TO林烁”的页面上多停留一秒。
因为仅仅是对着这个名字,我都会想到很多事情–
一会儿是刚和林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我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又关心对方的一举一动;一会儿又是爸妈去世后,林烁像原来妈妈那样每晚都会给我送来一杯热牛奶,纵然我横眉冷对,他也不曾在意。
其实这些年,我无数次梦到林烁十八岁生日那天,爸妈没有出车祸,和我在一旁看着他切蛋糕,我张开手臂就可以将他们都拥抱在怀中。
梦醒后的如今,我终究要一个人踽踽独行。
(八)欢迎回到这个家,哥哥
林烁二十五岁生日前一周,南加州下了一场大雪,深雪覆满教室到学生宿舍的道路,梧桐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上,用手机给他发了这个星期的任务邮件–
林大烁,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这边课题还没做完,可能赶不回国给你过生日了。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林烁就拨了电话过来:“连标点只有34个字,打回重写。”
我哀号一声,没来及辩解,林烁又问:“真的回不来了?”声音有些低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支吾片刻后,听筒里传出林烁不甚在意的声音:“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你哥我都多大了,还过什么生日啊!”他虽这么说,我却没有遗漏他话语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等回到宿舍,我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
赶不回国当然是骗林烁的,我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架可能早已过时的赛车模型,这是林烁十八岁那年,我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迟到了整整七年的生日礼物。
我把这周真正的“任务信”放进去时,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薛怡然发过来一张她和林烁的合照。
背景是在游乐园里,明眸皓齿的女孩子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身边的青年板着一张英俊的脸,耳郭却泛着淡淡的红色,显露出不为人知的温柔。背景里一片灿烂的阳光,给空气中细碎的尘埃都镀了一层金光,好像已经到了春天。
这样的时节仿佛做什么都来得及,包括说那姗姗来迟的一句–
欢迎回到这个家,哥哥。
编辑/眸眸 文/薄皮大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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