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总感觉苏东坡不像个相距遥远的古人,而像单位里某个你喜欢的同事,或社会上某个你愿意与之相处的兄弟。
苏东坡好开玩笑,有时甚至会像孩子一样淘气。与苏东坡相善的大通法师是个道行高深的老僧,据说别人到他的修道场所见他,必须先行斋戒沐浴,女人不能进禅堂。苏东坡是个有平等精神的人,一向善待女子,对大通法师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某次,他与一群人去逛庙,其中有一个妓女。苏东坡故意带着那个妓女向老方丈敬拜,老方丈很不高兴。
苏东坡说:倘若老方丈肯将用来敲木鱼的木槌借给妓女一用,他立即写一首诗向老方丈谢罪,老方丈答应了。结果苏东坡写了一首这样的小调给那个妓女唱:“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这首诗是说:您唱的是哪家的曲子?继承的是哪宗哪派的风气?借用你谈经说法的拍板与小棒,我也逢场作戏来一场谈经说法,你不必怀疑什么。妓女偷偷瞟了你一眼,你不要(假正经地)皱眉,只恨年轻僧人出生太晚,不像你看到过老太婆十五六岁时的俊俏(暗示大通和尚年轻时有过好女色的行为)。听到这里,大通禅师大笑起来。
苏东坡被贬黄州时因为经济拮据,生活非常简朴,吃饭时往往只有米饭、萝卜、一个清淡的汤,苏东坡说自己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某次,朋友钱勰给他发请帖,说请他吃“三白饭”。苏东坡见多识广,就是不知这三白饭为何物,到了一看,才知所谓三白饭就是一碗白米饭、一盘白萝卜、一碗无色汤。苏东坡知道朋友是在逗自己,不声不响吃完了这顿饭。
没过多久,他给钱勰发了一张请帖,请吃“三毛餐”。钱勰去赴席,等了好久,始终不见饭菜端上来。钱勰抱怨说自己饿了,苏东坡回答:“咱们开始吃啊,不用等了!‘三毛餐’就是毛米饭、毛萝卜、毛菜汤(毛读如没)。”当然,苏东坡是闹着玩的,不一会儿,就叫家人端上了丰盛的饭菜。
有个文人诗写得不怎么样,自我感觉却好得不得了。某天,他携着自己的诗稿找到苏东坡。此人高声朗诵,抑扬顿挫,读完问苏东坡:“大人,不知尊见以为拙作如何?”苏东坡说:“一百分。”那个文人喜形于色。苏东坡接着补充:“朗读之美七十分,诗句之美三十分。”
苏东坡做人的“味道”,说到底,其实就是他内心的诙谐。苏东坡是个才子,当年考进士时就名列第二,如果不是欧阳修误以为他的文章是其学生曾巩所写,为了避嫌,会列为第一。
苏东坡的“味道”其实也是自我开解的一种方式。这道理就像一个人走夜路多了,眼睛会特别明亮一样。苏东坡被贬与流放时,经济上极其困难,每个月领了工资,都要分成三十份吊在房梁上,每日用叉子叉一串下来用。最穷的时候,甚至亲自开荒种地,以求自给自足。一个人的生活不顺,假若还整天愁眉苦脸,那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聪明的苏东坡懂得这个道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都不抱怨不消沉,对生活充满信心。
世界上永远有三种人:一种是有作为的人,一种是有味道的人,一种是既有作为又有味道的人,苏东坡无疑属于第三种。
(雨儿摘自《羊城晚报》)
□游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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