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吃不来皮蛋,想来是因为方法不对。半个皮蛋不经调味一口闷掉,你的嘴里就会仿佛炸开一颗铅弹,非常难受。想起初中暑假学日语,老师说曾带去日本几只肥美大闸蟹,结果霓虹人把螃蟹逐一切碎熬汤,心痛得他欲哭无泪。可见食而不得其法,俱毁矣。
吃过的凉菜皮蛋里,最出彩的还要数皮蛋拌豆腐。汪曾祺说上海人做皮蛋拌豆腐,只放酱油,却十分好吃。弄得我也以为家里的皮蛋豆腐是只放酱油的。其实我爸爸拌皮蛋豆腐,用的料多了去了。内酯豆腐仔细地划出几个十字,倒扣在盘子里保持形状,放上切块的皮蛋,撒上榨菜碎和葱花甚至还有虾皮,最后淋上生抽香油和一点点辣油,还要一丢丢盐糖和味精调味。吃的时候让一切“逆熵”的形态瓦解,拌得碎碎的扔一勺在饭里,真是鲜凉顺口。豆腐水水的,为一切调味提供了载体,皮蛋贡献了些许的嚼劲,榨菜和虾米的两种“脆”丰富了整个菜的口感。滋味上,榨菜虾米又鲜又咸,豆腐麻油柔滑和蔼,皮蛋干净清爽。汤汁里鲜香的生抽大军里掺杂着几位油辣辣风流小妞,专门负责刺激你的舌头,仿佛在怒里藏娇地着劝你多吃一点,再来一勺。
说到嫩豆腐,也是一方美物。萧红在《呼兰河传》里写:“晚饭时节,吃了小葱蘸大酱就已经很可口了,若外加上一块豆腐,那真是锦上添花,一定要多浪费两碗包米大芸豆粥的。一吃就吃多了,那是很自然的,豆腐加上点辣椒油,再拌上点大酱,那是多么可口的东西;用筷子触了一点点豆腐,就能够吃下去半碗饭,再到豆腐上去触了一下,一碗饭就完了。因为豆腐而多吃两碗饭,并不算吃得多,没有吃过的人,不能够晓得其中的滋味的。”虽然全书充满了苍凉的荒诞,但是萧红也是个爱吃的人,所以东北豆腐的味道应不至于太差。而最后一段那一句:“不过了,买一块豆腐吃去!”竟是迸发出了“拼死吃河豚”的洒脱与勇气。现在读者想来为了块豆腐何必如此?说到底,还是贫穷廉价了人们的奋不顾身。
日本人干什么都可以悟禅,做豆腐也不例外。高级日料里常常端上来一块方方嫩嫩的白豆腐,水润润的,吹弹可破,中间或点缀着几朵铅笔屑似的木鱼花和少少的味汁。美白用品广告里,男主在日料席间还用一块嫩豆腐来恭维女主长得白皙莹润。这种豆腐清心寡欲,多的是形而上的美学。我没吃过,估计也不会觉得有多好吃。皮蛋豆腐这种和东瀛料理大相径庭的粗鄙美学,亦是亚洲市井里繁衍出的另一种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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