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的闵损,死了娘亲。但很快,闵损就有了后娘。没几年,闵损就多了两个弟弟,是后娘和爹生的。爹高兴,每天合不拢嘴。后娘更高兴,整天围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转。
父亲没黑没白地在地里忙活,后娘在家带孩子,间或也做些纺织之类的女工。天渐冷了,爹见女人备了三个孩子的布料,心里很踏实。谁说后娘只疼自己的亲骨肉?
一日,闵损因为贪玩,回来的有些迟,后娘阴着脸,责备起来: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一天到晚不着家,把两个弟弟扔在家里,只管自己玩。我呢,又得照顾孩子,又得洗衣烧饭做衣服,你想把老娘累死啊!后娘喋喋不休着。闵损自知理亏,不敢顶嘴,就沉默不语。怎么,还当哑巴了?后娘越发生气了,拿起一根竹条,把闵损摁在地上,使劲地抽打,从头到脚,不放过一处。闵损咬牙挺着,一声不吭。
打着打着,后娘突然停住了。她是听到闵损的—句话而停止抽打的。
闵损说:娘,我感觉你今天打我没什么劲啊,你是不是病了,娘?
这下,后娘成哑巴了。
冬天来了,天也彻底地冷了,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爹驾着牛车,带着三个孩子去走亲戚。闵损是长子,便在前面拉绳,一则引路,再是可让爹省些力气。一路走来,雪越发下得大了,鹅毛一般,风也越发刮得紧了,刀割一样的疼。闵损冻得瑟瑟发抖。路遇一陡坡,本该拉紧绳子,狠命向前,闵损将绳子掉落于地。白吃那么多米饭,一点力气都不愿使!爹火了,拿起牛鞭,狠劲地往闵损身上抽,一会儿,闵损的冬衣就破了,一时芦花飞扬。爹傻眼了,这么冷的天,芦衣怎可避寒?爹想起什么了,扒拉那二个小儿子的衣料,尽是丝绵,很厚实。再看,这俩小子面色红润,而闵损呢,手、脸早冻得红彤彤了。
爹呆了。爹掉转牛车,就往家赶。
闵损却急了。
爹责问女人,女人无话可说。都说,后娘只知疼爱己的孩子,没错啊。爹决定休了女人。
闵损更急了,跪倒在地,说: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留下高堂母,全家得团圆。爹,损儿需要娘!弟弟们也需要娘!爹不要啊!
爹愣住了,后娘愣住了。
闵损芦衣顺母的故事迅速传遍鲁国。
一看见闵损,大家就说,他就是那个大孝子。认识不认识的,都这么说,都说这句话。
在众人的夸赞中,闵损长大了,遂拜师孔门。孔丘很得意,全国有名的这个大孝子也成了我的学生了呀。孔丘常常在梦中笑醒。
孔丘弄的是开放式教学,允许课堂上辩论,甚至争吵。辩论争吵的内容自然很多,无所不包,可几乎都没有闵损的份。同学们都说:闵损啊,你是全国有名的大孝子,我们又不谈孝,没你啥事,你一边凉快去吧。闵损只好一边凉快去,有时实在太凉快了,就很想参与进来,同学们仍不让,只让他继续凉快。孔老师呢,也是这个意见。闵损就很受伤。好在孔老师是个明白老师,看闵损实在伤得不轻了,就让大家也谈谈孝,顺便谈谈。闵损的伤就有些好转,却始终不能根治──谈孝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闵损也为之提过意见,但孔老师说,孝不是谈出来的,孝是做出来的。闵损就呆立无语了。孔老师还会拍拍闵损的肩,说:你是大孝子,已经做得很好了呀。
闵损只有苦笑,他的心在流血。我不是只懂孝,我也不能只懂孝啊。我早不是那个芦衣顺母的小孩了呀。但没人理他。
终于还是有人理他了。闵损早已名满天下,齐楚等国遣使游说闵损前往为官。闵损觉得头顶那片一直阴暗着的天空,忽然变得明亮了。他兴奋极了,第一时间飞奔去找孔丘,他要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师。
孔丘听了,面无表情,意味深长地说:子骞啊,你可是名满全国的大孝子啊。岂可离开故土呢?说完,直摇头,再无他话。
子骞是闵损的字。
闵损呆住了,他觉得头顶那片刚刚明亮的天空,忽然又变得异常昏暗了。
不久,鲁国的当权派季桓子,久慕闵损大名,想聘请他当费邑宰,管理费地。
闵损又开始动心了。
这次,孔老师会同意吗?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