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空闲,纳溪决定去大理。到了大理,她直奔古城里的一家青年旅社,那是多人混住的一个大房间。第二天一大早,她去了洱海边的才村码头。天将黑的时候归来,打开房门,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高大、健硕。
她从未和一个异性离得如此之近,就立在门口。男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他皮肤微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亲和,又有几分可爱。但毕竟还是尴尬,她默默走到自己床边,坐立难安,最后只好拿出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男人说,我叫陈池,你叫什么名字?两个人认识了。陈池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年。他去过中东、南美,还有东南亚的很多国家。这次到大理,也是刚从泰国过来,下一站是西藏。他活泼外向,喜欢说话,而纳溪话不多,最擅长倾听。
两个人把大理逛了个遍。陈池是资深的向导,他知道哪里的风景最美,哪里的东西便宜又好吃。纳溪觉得很尽兴,这一趟来得真是太值了。后来,纳溪先离开大理,陈池送她去火车站。纳溪挥挥手,微笑着说,有机会再见,保持联系。陈池也笑,目送着她进站。
纳溪回到武汉,兢兢业业地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想赚更多的钱,好出去看外面的广阔世界。终于盼到又一个长假期,她发短信给陈池,说自己想去西安,让他传授点经验。等了许久,陈池才回短信,让她注意安全,不要买纪念品之类。她隐隐有些失望。
出发当天,纳溪的飞机晚点,晚了将近四个小时,正准备登机的时候,突然接到陈池的短信:纳溪,你到没?我在出站大厅。
哪个出站大厅?纳溪说,我还在武汉,晚点了,正准备登机。
他回,我在咸阳机场。
她激动万分,第一次觉得飞机的速度是那样慢。
到了西安,他们一起去了华山,去了省博。一路上,纳溪很开心,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陈池也不像上次那样多话,只是时不时问纳溪在武汉过得是否开心、这次来是否长住等等。
最后,他终于说,纳溪,我也想去武汉看看,我喜欢热的地方,你觉得好不好?
纳溪来不及回答,热血已涌上脸颊,只能低着头笑。陈池也笑了。他们一起回到了武汉。
陈池要找工作,恰好公务员招考,他报了名,竟顺利考取。纳溪开始期待以后的新生活,甚至还想过要不要生两个孩子。但是,她从未见过他的父母,只听他说他们都在国外,也就没有多问。慢慢地,她开始觉察到,陈池并不开心,虽然他努力装得很开心。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每天在办公室里坐着,忙着可大可小的事。
终于有一天,他对纳溪说,我还是要出去,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
纳溪流着泪抱紧他,问,一定要走么?节假日我就陪你出去好不好?
他摇头,对不起。你好好找个踏实的男人,结婚,生子。
纳溪问,你要去哪里?
他说,西藏,我想去攀登珠穆朗玛。
纳溪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池走了,纳溪开始患得患失,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就空无一物,她决定要和他在一起。陈池暂时搁置自己的珠峰计划,带着纳溪去了许多地方。穷游,逃票,搭车,住便宜的青年旅社……
渐渐地,纳溪开始觉得累了。再多的美景,看多了也会觉得腻。而且同龄的女孩子,大都已经开始生儿育女。尽管内心叛逆,但是她一直渴望有一个家。
这时,纳溪的母亲大病一场。纳溪赶回去时,看到母亲躺在医院窄小的病床上,瘦弱干枯,住院费也欠了许多。纳溪已经没有积蓄,急得恨不得卖血。陈池偷偷替她缴清了住院费。纳溪问他哪里来的钱,他转移话题,叫她好好照顾母亲,不要胡思乱想。他一直陪着她。待到母亲康复,母亲恳求女儿赶快安定下来。纳溪不敢说不。于是,陈池独自离开。
左邻右舍、远近亲戚开始给纳溪张罗相亲。最后,纳溪领了结婚证。她平静地给陈池发了条短信,他没有回。
也许他正在珠峰吧,纳溪想。
纳溪已经在计划要孩子。这时,陈池的父母却找到了她。他们在陈池的通讯录中看到的唯一记录,就是纳溪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他们告诉纳溪,陈池失踪了三个月,最后出现的地点是珠峰脚下的大本营。
陈池的父母之前一直在国外,而且早已离婚,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在纳溪面前不停地流泪忏悔,自责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义务,以为只要给孩子足够的金钱就是最大的关爱。纳溪心如刀绞。只能默默递上纸巾。纳溪知道,陈池应该已经长眠在那冰雪之地了。他就像有灵气的藏獒,知道自己生命将逝,就会独自走向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离开。
纳溪一遍遍梦到陈池。梦里,陈池问,纳溪,结婚的感觉好不好?当妈妈应该会很快乐吧?你一定要幸福,我会抽时间看你。
纳溪醒来,身边的丈夫呼吸匀称,自有一种踏实安稳的幸福。她轻轻握住丈夫的手,丈夫翻了个身,抱住了她。
窗外电闪雷鸣。夏天总是会有暴雨,只是今年好像尤其多。
选自《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