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唐市长是江村当年的放牛娃啊!”虽然是小道消息,但在大学生都没出过一个的小江村,不亚于发生了一场七级地震。
最先从电视里发现这个秘密的是村里的鳏夫铁葫芦:“就是三十年前,咱们村里的二愣呀。当年,他爸妈过世,无依无靠的,出去乞讨前,还从我摊担里拿过两块灶糖呢!”“你那么肯定他就是二愣?没准弄错了吧。”“千真万确,二愣那模样,化成灰我也认得!”不光是铁葫芦,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跟着作了证实。
小江村出了个市长!消息不径而走,不光是村里,对乡里和县里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个特大喜讯了。不过,接下来的消息让大伙无论如何也喜不起来了:据内线考证,唐市长档案里的籍贯可不是小江村。就有人对铁葫芦的记忆表示怀疑,铁葫芦这边呢,则以脑袋担保,并声称可以带领大伙前去市里朝见,当面攀上这个高亲。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唐市长眼下正率团去香港招商,只能等他回来了。在等的这段时间,铁葫芦成了县、乡各级领导关照的重点,每日里迎来送往,觥筹交错,村里甚至有人张罗着要将最漂亮的寡妇介绍给他续房了。
铁葫芦就这样完成了身份的巨变。举起酒杯的时候,似乎自己就成了市长的代言人,只消他开口表达,唐市长就会乖乖地在县、乡的联合报告上签字,一大笔扶助资金立马手到擒来。
一个星期后,唐市长终于回来了。县长、乡长这边也准备停当,一帮人浩浩荡荡杀到市政府,把值班的保安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来上访闹事的。后一听说是唐市长的家乡人到了,态度马上来了180度的大转弯。
唐市长这边呢,见到这一大帮“家乡人”,连连摇头:“你们可能是弄错了,我不是小江村的,也不是那个什么二愣,我父母还健在呢!”面对满口酒气,大讲灶糖往事的铁葫芦,唐市长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您老人家可能是认错人了,我小时候闹牙疼,家里从来不让我吃糖的!”
唐市长不认帐,县长和乡长精心准备的要钱报告便没有递上去的必要了。
碰了一鼻子灰,走出市政府大门,县乡二长的脸色都很难看。只有铁葫芦一脸的不在乎:“他妈的,真是一年土,两年洋,三年四年不认爹和娘啊。当个市长有什么了不起,退了休,还不如咱平民老百姓呢!”
返回县城的时候,司机顺路叫上了在市里做生意的小姨子,小车坐不下了。乡长就一脸歉意地对铁葫芦说:“老叔,对不住了,小车没座位了,你是不是自个想点办法……”话音未落,铁葫芦登时眉毛倒竖:“我才坐不惯你们的车呢。告诉你们,唐市长是二愣绝对没错,刚才是见你们人多,不好意思说。等着瞧吧,我马上让他用小车送我,比你们还先到家……”
乡长的车上,大伙都没说话,心头的闷气积得比铁葫芦还重。最后是县长开了口:“无凭无据的,咱们这一堆大活人,凭啥被一个疯子玩得团团转呢?”乡长胀红了脸:“这老儿,以前不疯的,没人说过他疯啊。我当初的想法,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他说的是实话,岂不令我们措手不及!”
“什么事实!纯粹是一个疯子!”县长说。
“疯子!”一车人都随声附和。
乡长不吱声了。
不过,铁葫芦回到村里后像是真的疯了。每日里有人见他喝得醉醺醺的,然后站在村口的大樟树下恨恨连声,不过骂的对象不是乡长,也不是县长,而是唐市长:“他妈的,臭小子才当了几天官,就六亲不认了,我那两块灶糖真是送给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