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三十出头就守了寡,孤零零地守着两间旧房子过日子。地里活,家里活,打个场,修个房的,短不了得请别人来帮忙。有时请了个不安分的,不是说几句挑逗的话,就是找个机会摸一把、犯个坏。碰上这样的,桃花只得忍着躲着,唯恐一闹起来人家还说她不本分,招蜂惹蝶。
这天,桃花从地里干活回来,经过一座废弃的砖窑,她瞧瞧四处没人,赶紧钻进去要小便。哪知道刚蹲下,忽然听见身后“啪”一声,从高处滚下一块砖头来,吓得她哆哆嗦嗦地问道:“谁?”没人回答。她心咚咚直跳,壮着胆子又说了一句:“你再不出来,我喊人了!”她一招倒真灵,从那破砖窑顶上面,探出一个人头来,低声说道:“嫂子,是我。你可千万别喊呀!”
桃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村里出名的老实疙瘩李福庆,这才放下心来,红着脸问:“我在这里小便,你进来干什么?”李福庆颤声说:“不,嫂子,是我先进来的。”“那你看见了没有?”“这……咋说呢?”
话刚一出口,桃花忍不住脸一红,心想:有这么问人家的吗?她朝李福庆摆摆手说:“兄弟,你下来吧,咱俩这么一高一低的说话多不方便呀!”李福庆支支吾吾地说:“不行,我下不去呀!”桃花奇怪地问:“你咋下不来?”“我只穿条裤衩的。”
桃花脸上又一阵发烧,问:“大白天的你怎么只穿一条裤衩?”李福庆不好意思地说:“不怕嫂子笑话,我就这一身皮,脏得实在没模样儿了,刚才在河里洗了洗。我想一会儿晒个半干就穿上,谁知就这么会儿工夫,嫂子你进来了。”
李福庆与桃花同村,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汉子。要论人吧,长得高高大大,端端正正,手里农家活哪样也不含糊。就因人老实,只会干苦力活不会挣大钱,所以一直是个“单干户”。在这个穷地方,李福庆是脱了棉衣就穿单衣的主儿,而且是单打一的行头没得换,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戏。
听李福庆这么一说,桃花的心里挺不是滋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儿发呆。正在这时,窑外又传来脚步声,吓得李福庆变了脸色,压低嗓门说:“嫂子,来人了,你快出去吧!”说着一缩头,人便躲进窑顶。
桃花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万一让人看见她和只穿着裤衩的李福庆在这儿,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于是,她赶忙出了窑门。谁知一见迎面而来的人,她更加心慌。这个人尖嘴猴腮,小脸塌鼻蚕豆眼,他叫李志军,是村里的运输户,这些年挣了几个钱,牛得很。
论辈份,李志军该叫桃花“婶子”呢。可他是个见了女人比猫儿见鱼腥还馋的角色,对桃花早就垂涎三尺。他倒不是真心爱她,而是欺负她家没男人,想找个便宜。现在他见桃花慌慌张张从窑里出来,顿时两只蚕豆眼一转:嘿嘿,准是这娘们和哪个野汉子在这儿鼓捣什么呢,让我给冲散了。他想进窑里看看有点什么蛛丝马迹,抓住了桃花的把柄,那她就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任他摆布了。
李志军要进窑,可把两人吓坏了。李福庆吓得缩在窑顶的一个凹处大气也不敢出。桃花吓得连头也不敢回,飞快往家里跑去。
可是,李志军刚一踏进窑门,突然连跳带蹦就逃出来。原来这小子天生胆小,见到土鳖马蜂都会吓得脸发白。现在看见从砖堆里钻出一条二尺来长的青蛇,晃悠着身子,瞪眼吐舌朝他爬来,差点没把尿给吓出来。
当天晚上,桃花睡不着觉了,破窑里的事虽没闹出来,可她却可怜起李福庆来。那么能干的人一年忙到头,连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人家平日净给自己帮忙,自己怎么就不能帮帮人家?她眼望着屋顶上的房梁一个劲地发呆,把李福庆平日的好处一点一滴全想了起来。想着想着,她躺不住了,打开箱子把原来自己男人的衣服翻了出来。
桃花挑了几件好的衣服,走出房门,摸着黑,东瞧瞧,西望望,像做贼似的来到了李福庆家门前。看着两间土坯房黑洞洞的,一点灯光也不见,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她犹豫了,进不进去呢?就在这当口,忽然“咔”一声,屋里火光一亮,接着又见一个红火头一闪一闪的。桃花知道李福庆是在家里一个人闷头抽烟,心里一慌,脚下一绊。
这下惊动了李福庆,他问了声:“谁?”说着拉亮电灯就出来了。“我。”桃花小声应道。尽管声不大,可李福庆听出来了,激动地叫了一声:“嫂子!”
李福庆家一年到头难得有个串门的,今晚来了桃花,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声音有点儿发颤:“嫂子,屋里坐吧!”“不,让别人看见,那多不好……”桃花说着把衣服递给李福庆,“这几件衣服给你,往后做个什么针线活的就来找我。”“行!”“可有一样,千万别让人看见。”没等李福庆回答,桃花觉得四周仿佛都是眼睛在盯着她,一刻也不敢再停留,说了声“我走了”,转身就走。李福庆抱着那衣服站在院子里,老半天也没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