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珉敬无法停止。不,不能让孩子们停下来。孩子们哭着哀求妈妈,“让我们歇一会儿吧,太累了!”但珉敬依然疯狂地督促着孩子们,“不行,不要停下来,继续给我弹!弹!弹!”
这时,又响起了门铃。珉敬回头看了房间门。
是隔壁男子!凭直觉就能猜出来。隔壁男子终于来找自己了,“我不会放过你,不会饶恕你。一定会让你明白,你选错了对象。”珉敬带着愤怒的表情,打开房间门跑出去。
然而来找珉敬家的是楼下的邻居。楼下邻居朝着珉敬大声怒斥,“现在都几点了,还在弹钢琴。”楼下邻居略微压下语气说,“我自己也有孩子,也很理解你们作为父母的心情,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忍着,但这太过分了。”
丈夫不断地向人家道歉,人们这才都回去了。珉敬看了表,已经过了深夜12点。连晚饭都不给吃,已经让孩子们连续弹了7个小时的钢琴。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一定要引出隔壁男子!估计再弹一会儿,隔壁男子就会出来了。珉敬想着这些,向孩子们的屋子走去。丈夫挡在了珉敬的前面,“你疯了!”
“没错,疯了!疯了!疯了!我怎么能不疯呢?!”
丈夫吃惊地看着珉敬。珉敬感觉到自己已接近发疯的边缘,觉得丈夫比任何人都可恶,更无法忍受,怎么会一瞬间变得那么可恶呢?作为丈夫,应该理解自己,安慰自己,可是眼前的丈夫却在露骨地替隔壁男子说话。
丈夫和珉敬之间的隔阂,在短短几天内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就算用再好的信任和关爱以及道歉填埋,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填平。结婚以来,珉敬第一次跟丈夫分屋睡了。
凌晨,珉敬被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一想到自己是一个人睡觉,一股恐惧感袭击了全身。珉敬屏着气,把所有神经集中到耳朵上,然而听不到任何声音。
突然又传来了刚才的那个声音。珉敬惊慌地看了房间门。有人进屋了!珉敬打开房间门,悄悄地来到了客厅。月光在隐隐约约地照着客厅。这么熟悉的的家,此时突然显得那么陌生,使珉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比任何一处坟墓都毛骨悚然。这一事实让珉敬无法忍受。
珉敬曾经听说过恐惧是因为不知道才产生的。因为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才会畏惧死亡;因为不知道黑暗中会蹦出来什么,才会畏惧黑夜。然而珉敬的神经正在因恐惧紧绷着。哪里出差错了?珉敬为什么要在比任何地方都安全的自己的幸福小窝里,在恐惧中颤抖呢?为什么连平时看着电视笑闹的沙发也觉得那么陌生?
都是因为隔壁男子。因为隔壁男子,一切都开始变得异常了。自从在电梯里见到男子以后,她的日常生活就失去了原有的安宁。可是珉敬为什么害怕隔壁男子呢?男子只不过说过要惩罚珉敬而已,从未说过要用刀子捅死,要小心走夜路,要折磨小孩之类的话。他只是说过要惩罚她,惩罚的方式到时候会知道的。可是珉敬为什么要在恐惧中颤抖呢?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珉敬不知道男子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折磨自己,才如此害怕的。干脆拔出刀来杀自己,也许没这么害怕。因为不知道男子何时何地,用什么样的方式扑过来,所以每时每刻都要紧绷着神经。听到小声音也受到惊吓,有人跟过来也魂飞魄散。
没错。也许丈夫的话是对的。自己也许是因为男子的一句话得了神经衰弱。去文具店的那天夜晚,追赶自己的,也许不是隔壁男子。给小女儿额头造成伤疤的也许是大女儿。大女儿害怕被妈妈揍,所以编造的理由就是有人扔了石头。大女儿知道妈妈和隔壁男子因为噪音问题闹出了矛盾,所以想到只要说有人向妹妹扔了石头,珉敬就会认为是隔壁男子干的,自己也能免一顿揍。大女儿一定计算到了这里。看来孩子的心算灵验了。因为珉敬发了疯似地敲打了隔壁男子的玄关门。
一句话,隔壁男子没有动一个手指头就完全搞乱了珉敬的日常生活。只要看到隔壁的玄关门,就紧张起来,有人跟过来也害怕,而且第一次感觉到孩子们的身边有危险,跟楼下邻居闹了矛盾以后第一次跟丈夫分房睡了。男子不是用恐怖颠翻了珉敬的日常生活,而是用空炮毁掉了珉敬的生活。一想到自己被男子的一句话给耍了,珉敬的心里燃烧起愤怒,愤怒又稀释了恐惧。不过,不得不说这是个幸运的事情。因为随着恐惧被愤怒驱赶,变得又陌生又畏惧的家里再次变回原来温暖的窝
又传来了那个声音。是从钢琴屋传来的。珉敬变得比刚才沉着多了。根据过去生活中的经验,应该是阳台窗户被风摇晃或小鸟啄阳台窗户玻璃的声音。珉敬刚才还认为那是隔壁男子入侵的声音。当然珉敬并不认为男子会从玄关门入侵。惟一的出入口是阳台窗户。隔壁和珉敬家之间隔着一堵墙紧挨着,距离还不到1米。虽然是20层,从对面阳台爬到这边阳台,并不需要尖端装备。当然,珉敬家阳台窗户没有锁上,因为是20层。刚才被声音惊醒时,珉敬后悔平时没有锁上阳台窗户。
不过,现在反过来想,那只不过是珉敬对隔壁男子空炮的可笑的过度反应而已。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被男子的恐吓玩弄。想着这些,珉敬打开了钢琴屋的门——那里站着隔壁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