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萧洛水登基后沉溺于酒色,几乎失去了往日里伪装心计的半分圣明。他的后宫豢养了无数的美姬,宠谁时便能将那人宠上天,谁惹他的宠妃不高兴了,他摆手便能处刑。他的昏聩已经传遍大梁,心机满腹的臣子们纷纷献上美人,金芙便混在一众舞姬行列,在台下遥遥望向那人。
当真是变了许多,以往那人虽是浪荡地笑着,可他的眼睛永远清明澄澈。如今,他不苟言笑,更是带了暴戾的杀气。
金芙跳了一支百花舞,过去她还留在他身边时,因赶跑了那些舞姬,萧洛水无奈地笑:“芙儿,我最喜欢的是你,只要你能开心,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可以摘下来给你。几个逢场作戏的女子,有什么可惜的呢?”
“可是啊,你将她们都赶跑了,谁来为我跳舞解闷?”
“还有我啊。”金芙记得她那时施了一些小妖术,舞袖旋衣时漫天的花瓣飘飞,迷乱间她看见他的神情,是惊艳与迷醉。那个时候他是如此霸道地搂住她的腰说:“这样美的舞只能跳给我看。”那时她以为自己是迷惑了他的,哪里猜得到,或许一开始,他的所有痴迷的样子,只是做给她看;那些甜蜜腻人的情话,也只是说给她听。到最后其实被迷惑住了的,其实是她自己——
仅此而已。
如今她在朝堂之上再次跳这一支舞,在一众惊叹的吸气声里,她见到那个人恍然站起,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捏在一起。
“把面纱揭下来!”失态的君王如是说。
金芙轻笑,缓缓摘了面纱。他看到那人目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可是那人却依旧走下来,双手搀扶她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贾妍。”
“这支舞你是从哪里学的?”
“是婢妾家乡舞蹈。”
当天萧洛水便将她抱入后宫,隔日便封了妃。
这样荣宠的景象并未引起波澜,因为在此之前,同样的事情已发生过不下十次了。萧洛水每每看上一个女子,隔日便能盛宠不衰,可是所有恩宠持续不过半月,便都烟消云散。
宫人传言,圣上是在寻找一个人。那些他专宠的妃子里,每一个或多或少都与那人有相似之处。比如沾染了媚色的温暖笑容,比如天真无邪的单纯心性,又比如新晋荣宠的这位,会跳那摄人心魄的百花舞。
萧洛水每日都会过来陪她,看她跳舞,整夜整夜地宿在这里。
每至半夜,金芙都要在梳妆镜前细细描画妆容——这张脸,已不再是以前的脸了。
她掉下山崖,劲风与砾石将她的皮肤割得体无完肤,崖下是毒潭,强烈的腐蚀之气竟然让她无法恢复伤口。将离是生在崖底之妖,却也只能通过秘法替她再换一身皮。
容颜已换,本性已移,如今的金芙站在萧洛水面前,他再也看不出半分。
“你与她有七分相似,可你终究不是她。”萧洛水醉时总爱拿手触碰她的脸,然后说出奇怪的话来。
“陛下说的是谁?”
“一个故人。”他眉眼间带了落寞,“一个朕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的故人。”
金芙甜甜一笑,继续替他斟酒:“陛下别担心,您一定能等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