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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里的阳光
阳光,是喜上眉梢的暖。
把门打开,把窗户开到最大。恨不得掀开屋顶,让阳光奔涌而来。晒晒被子,晒晒大大小小的鞋子,晒晒小狗狗的窝......能晒的都搬出来晒晒。太阳眯眯笑。你也眯缝着眼睛,手搭凉棚望望高天上的太阳——也晒晒自己!
持续的好天气,气温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沉睡了一冬的芽苞儿风风火火地往外挤,把层层叠叠的心事打开:一星葱绿,一点腥红,一抹鹅黄......山青了,草绿了,花艳了。 蜜蜂像春天的使者,飞来飞去传播春的喜讯。闷了一冬的蚯蚓也关不住了,从松软湿润的泥土里往外爬,它要向大地坦诚赤裸裸的爱。
春光潋滟,一粒草籽儿也能分一杯羹。
大棉被捂不住了, 厚重的衣服穿不住了,套在脚上的毛靴也不自在了。
你打开鞋柜,换上一双轻便的白球鞋。春天,就在脚下虎虎生威。
一双白球鞋和一套拉着两道白杠的蓝色运动服是你年少的梦想。无数个梦里,你穿着白球鞋,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奔跑......直到精疲力尽地醒来。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穿着白球鞋的他骑着单车绕着绿茵茵的足球场飞奔。坐在自行车后面的你笑开颜,身边的人和物围着你飞快地转圈,你的心情和耳边的风一起飞。你痴痴地想,将来找男朋友的先决条件就是有能力买白球鞋。给你,和你们的孩子。
你无法抗拒阳光的温柔,靠着门前的椅子晒热了脸,再转过身晒后背。趴在你脚旁的小狗也换个姿势,长尾巴曳地,猫一样端坐,歪着小脑袋看树杈上欢天喜地的鸟。
冬天像一只厚重的壳,在暖洋洋的光影里功德圆满地蜕去。 那些往事在暖意里一瓣儿一瓣儿地打开,一瓣儿一瓣儿地娇艳,一瓣儿一瓣儿地芬芳......
风,是柔弱无骨的软。
低低地,轻轻地越过冬的太平洋。像慈母一样呼唤原野和山岗,山青水秀回来了;像恋人的呢喃,沉睡的枝柯桃红柳绿了;像一则妙趣横生的寓言,苦巴着脸的小荷塘乐了,一波一波的涟漪像幸福的闪电。
风吹动你的秀发,瀑布般横扫你的脸。 抬手间,你又看见迎面而来的父子:一样的眉眼,一样行走的身姿,一样的幸福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笑语轻扬。
你甩开额前的秀发。那对一高一矮的背影在你视线里漫漶出两棵树,一棵默默守候,一棵茁壮成长。花圃里柔嫩的花枝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在浅唱低呤的风中一起拍拍手,一起点点头,一起跺跺脚。
柔弱无骨的风,吹来树的青、花的香、蝶的忙。
雨,是脱胎换骨的新。
细细地,柔柔地,下在一场又一场恬静的梦里。淅沥淅沥,啪嗒啪嗒......梦也会在雨水里长出了花儿、朵儿和叶儿。
一场春雨,一层新。不经意间,后院的桃树已高过了阳台。 雨后的桃花,羞答答地开出了酡红的容颜。我见犹怜的花瓣颤悠着鲜亮的雨珠儿,那是你猜也猜不透的心事。是悲,是喜,终将一瓣一瓣地飘散,一缕一缕地遗忘。
撑着伞走在雨中,呼吸着掺有淡淡青草味和花香味的清新空气,你幻影般地飘进了江南水乡。飘进了那个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你希望,逢着那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你走出雨巷,没有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忧伤的姑娘。你莫名地走进了诗人的惆怅。
那是周末。你穿着白球鞋第一次去他家。你终于穿上了梦中的白球鞋,那是你从几个月的生活费里“抠”出来的。
他是隔壁班的男生,和你同宗不同族。他说他大你半个月,你得叫他哥。 后来班级合并,他竟然坐在你的前排,以哥的身份不许你偷懒。无来由地被人管,你有几分不悦,心底却是畅然欢喜。 你想起那个小你半个月的男生,你自诩是他姐无来由地管他。 善恶有报,活该你罪有应得。
你和他并肩往家走,忽然天雨。他变戏法似的掏出折叠伞。面对你的惊奇,他得意地笑。 雨伞不大,刚好遮住两个头。
第二天返校时。他拿出一双旧球鞋示意你换上。被惊喜和感激俘获的你听话地换上他递过来的旧球鞋,不大不小,刚刚好。 一仰脸,你又撞见他得意的笑。你一边系鞋带,一边寻思两手空空的你怎么捎带自己的白球鞋。
你的心思,他早已明了。他蹲下身磕掉鞋底的泥块,把两只鞋面对面地扣上,若无其事地揣进了他的外衣口袋。
路上,他又变戏法地掏出一包炒花生和几块薄荷糖。他说是母亲塞给他的,他也沾光了。
你的心底涌动着无以言说的蜜意,竟有片刻的眩晕。那一刻,你希望就这样和他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伞顶的雨点儿越来越欢畅,珠圆玉润的水珠沿着伞沿簌簌地滚落。路边葱郁的叶丛里探出一簇簇酷似米兰的小花蕾。但它分明不是米兰,也不是丁香结的愁怨。你凝眸雨中站成一排的齐肩的花树,怎么也想不起那些旁逸斜出的枝上去年此时到底开的什么花?
你时常和孩子讲你千里之外的故乡——春天的花,夏天的果,秋天的谷子和高粱。以及,冬季里的阳光一样泛滥的红薯。
自从举家归来,你便和孩子一起热爱脚下这片土地——你的第二故乡。爱它草长莺飞、绿肥红瘦、四季分明,爱它冬天冷死,夏天热死。
鸟,是跃动的音符。啾儿啾儿、叽呀叽呀、嘀哩嘀哩...... 一只鸟,一群鸟。在诉说,在歌咏。时而在屋顶,时而在树巅, 时而只和你隔着一扇窗。 你在厨房,或书房,一抬眼就看见它们玲珑的身影。宛若苦苦寻觅的灵感飘忽而至,正好落在你掌心。你只需有意无意地听它们说唱、乱嚷嚷的聒噪,不必对那些没有解码的话语和歌词刨根问底。它们也不在乎你是否听,是否理解,自得其乐地鸟语伴花香。
清晨,滴溜的歌喉惊醒酣甜的梦。你也会心一笑,那是小鸟准时提醒你——新的一天开始了!
经常有不速之客飘落你门前,转动小脑袋隔着形同虚设的门槛向里张望,蹦达,徘徊。用尖锐的喙啄沾在脚垫上的尘土,偶然间也会收获到饼干屑之类的食物。
阳光满地的门口静悄悄。小鸟突然钻进你晒在门前的白球鞋,突然又蹦蹦跳跳地钻出来,晃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似乎是在自嘲刚才的莽撞。突然,它又跳转身,钻进一双小号的白球鞋。
正当你疑惑它钻进白球鞋的动机和目的时,它又蹦达着出来了——它只是玩玩而已。 你站在门里屏住呼吸,欣喜地期待它再向前一步,就一步......然而,它却大彻大悟地飞走了。
一方斜斜的暖阳,不动声色地漫进了屋子。
天,是孩子的脸。雨也伶俐,晴也乖巧。拉着脸、嘟着小嘴也玲珑可爱。喜忧随心,如假包换。
这就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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