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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
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老槐树,却没有一棵能比得上我家的古槐那样苍劲而挺拔。那笔直的足有5米多高的树身两人合抱不住,一顶树冠可遮五邻四舍的宅院,远远望去好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腰不弯,头不垂。
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恐怕爷爷的爷爷还在童年,一场雷电引起的天火将老槐树烧得焦头烂额,只剩下那两搂粗的树干像巨人似的屹立在院中。说也奇怪,就在爷爷和奶奶成亲那年,老槐树竟冒出了三股新枝。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奶奶就接连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和那三股新枝一起没灾没病地长高长大了,到父辈们各自成家立业的时侯,那三股新枝也长成一搂粗的枝干。更巧的是,三股枝干生长的三个方向,正是三家的宅院。朝北伸向大伯家的那一股,枝繁叶茂,人丁兴旺,伯母生下了三个儿子。朝东叔叔家那一股虽不及朝北的旺盛,却也长势喜人,婶婶生下了两个儿子。唯有朝南指向我家的那一股,按说应该是最旺盛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么。可它却枝少叶稀,日见干枯,大有灭绝之势。父母一生无儿,只有我姐妹三个。娘每每望着那摇摇欲坠的枯枝,就不无凄凉地说:“这是天意,要绝俺这一股呀。”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一种艾怨,怨老槐树太不公平。
但我又没法不爱老槐树,它像一位忠厚慈祥的老人,任百鸟在它的枝杈上、树洞里筑巢产卵,繁衍后代。清晨,一声声布谷、黄鹂那清脆悦耳的歌声将我从沉睡中唤醒。然后,我背起书包上学堂。夏天烈日当头,酷热难耐,但树荫下却凉爽宜人。娘在树下纳鞋底儿,我在树下做作业。它又像一位慷慨的义士,任人们在它的肌体上春采槐叶度荒,夏摘槐米制药,冬收槐豆充饥。漫长的冬日缺粮又没有野菜,槐豆便成了我家每餐必备的主食。
1958年冬天大跃进,公社来了十几个人拿着锯、绳子和斧头,说要砍掉它当柴烧炼钢铁。就在他们刚刚动手之际,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根碗口粗的枯枝拦腰折断,正落在下边的树杈上,险些造成人身伤亡事故。吓得那帮人个个面如土色,未动老槐树一根毫毛便收兵回营。等他们一出门,娘拿着大把的香就在树下烧起来,头磕得咚咚山响。
我们家与老槐树,就这样风风雨雨、恩恩怨怨相处了一辈又一辈。至今,我离家30多年了,但那棵古树却始终立在我心中,以致在多篇作品中都或多或少地出现过它的形象。有懂八卦的文友对我说,像我这祖祖辈辈从未有人读书识字的寻常百姓家,能出我这样一个识文断字的秀才,是老槐树带给我的灵气。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塑造了它呢?还是它塑造了我。
值得欣喜的是,上次我回乡又去老宅看望老槐树,见指向我家的那股枯枝上,不知何时长出的新枝竟也两把粗了,而且枝繁叶茂,形成了另一片独秀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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